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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误入凌府(上)

    晨风送爽,时已渐入盛夏,白日隐约可闻夏蝉鸣泣,昼夜不止。

    书房外的蝉噪犹盛,声声力竭乍停又起。房中一人手捧香茗,浅尝轻啜,回味无穷。另一手上则握住一方灿灿金牌,正凝视细看,忽闻房门轻开,她便不着痕迹地将牌子纳入怀中,转向来人。

    推门入内的是一身青衣打扮的丫头清月,抱着几个布包进门,见了思圆坐着就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

    杜思圆:这是……?

    思圆不解地看着她。

    清月:大人好生清闲,却不知门外忙成一片,只差这边尚未收拾了?

    杜思圆:不忙,几许旧书残本罢了,我去外头瞧瞧,你自忙罢。

    说完正待站起,忽又问道。

    杜思圆:月儿当真不愿走么,府里众人俱已遣散了,不如我亦替你寻一门好人家……你看仲涛如何?仲涛他品行端正,又尚未婚娶,只是行军作战常年在外……月儿?

    她一抬头,不禁愣住。清月正以袖半遮面,似在掩泪。

    清月:月儿不愿往他处去,只盼长伴大人左右。若能得您不弃,月儿就、就……嫁了大人也罢!

    她又悲又苦地怨道,一脸的哀切忧愁,堪堪的就要掉下泪来。真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双女怎好配鸳鸯?

    杜思圆乍一听,就被惊得跳起来,膝盖还磕那桌腿上,茶碗茶盖猛地碰了满地,落地开花去也。

    杜思圆:好meimei,你不愿意直说么,犯得上这般吓我呀!

    她不禁弯腰去摸膝盖,嘴上还叫苦不迭。

    清月抿唇一笑,继续rou麻当有趣,一手掩面一手按心,凄凄惨惨戚戚道:“大人果真要舍月儿而去么……”

    听得思圆是直打颤,忙不迭的抓过墙边挂着的玉剑往外奔:“我、我去去就来……”

    语毕赶紧脚底生风去得远了。

    她一路往前院走,倒没遇上几个人,只想着众人大概已散得干净,再不复以往光景,自己也无甚着落,自是心下怅惘。

    径自来到前院时方才发现事有不妥。此时偌大府邸人迹全无,重门大开无人把守,只门前一支人马俱是刀出鞘,马上鞍,那是围得水泄不通,虎视眈眈。

    看见思圆独自一人缓步行来,又是一身便袍的文人打扮,门外众人只道是府里的先生,便欲上前盘问。

    兵士:什么人?!我等奉命捉拿叛将杜思圆至邢部问话,无关人等一律退下!

    两个兵丁一脸神气活现地喝问道。

    杜思圆:你们又是哪一营的,奉谁之命前来拿人?

    她不觉皱眉,心道:莫不是弄错了,叛将之说又从何而来?

    门口二人听后一愣,继而不耐斥道:“你到底是何人,再不说来休怪我等将你一同拿至邢部!”

    思圆刚想表露身份澄清谬误,就听闻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大人!

    她略回头,就见清月丫头已慌忙跑上前。

    兵士:你便是那杜思圆?!休想走脱!

    那兵丁二人听见这一声呼,两下里便亮出刀剑来。

    杜思圆:月儿!走!

    思圆疾声喊道,举起布包里的兵器反手一挡,“砰”一声闷响便封住两人去路。

    那二人见一击不成,连忙高声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当下就战在了一处。

    再说清月本是收拾好书房的杂物欲至前院帮忙整车,可她刚转出长廊人就傻了,这是怎的一回事?直待思圆对她一声断喝方如梦初醒,只见府外众人如狼似虎,鱼贯而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她丢下包袱转身便逃,那些兵丁却如何肯放,纷纷聚拢过来,不料被杜思圆以一挡十拦住去路,更是一番混斗。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已是哀鸿遍野。

    因着顾及来人身份,思圆并未拔剑,只见她手挥一长布包,专扫众人下三路,千钧重鞘使得呼呼生风,风声过后便分出去路来。她急匆匆地朝外走,刚踏上重门,便听得一声重喝,竟喜上眉梢。

    “谁敢在此放肆?!”

    只见门前立一匹棕红烈马,那背上驮的正是兵马大元帅水天南,此时一勒马首,扬眉剑出鞘。

    杜思圆:师父!徒儿在此!

    思圆一气冲至马下,拱手揖道。远远地又来了十几骑人马,待到跟前皆是青灰甲胄的一众骑兵,于水天南身后肃然挺立。

    那府内众人听见动静,半天才推推搡搡出来,看见外头情形更无人敢上前。最后一领头模样的走出队伍与水天南搭话。

    领头:小人只是依命行事,还望元帅大人莫与我等为难……

    水天南:哼!邢部奉何人之命前来捉人?万岁又是何时下的圣旨?

    领头:这……

    他一时语塞,实在是说不上来。

    水天南:还不退去,难不成要老夫亲自去邢部过问?!

    水天南怒目圆睁,厉声喝问。那众人方如蒙大赦,作鸟兽散。

    杜思圆:多谢师父前来相救,徒儿感激不尽。

    她长舒一口气。

    水天南:徒儿啊!此时恐怕万难善了!

    他收敛神色,翻身落马,看着思圆长太息。

    水天南:邢部正罗织罪名,欲将你拿案查办。圣上已命压下此事再议,不日即可知分晓。思圆你赶快离京,莫要耽搁了!

    说完他牵过自己的座骑,交至思圆手中。

    杜思圆:师父,徒儿愿意面见今上力澄此事,怎可一走了之?

    水天南:快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水天南一恼,不由分说一顿斥。

    瞧着师父面色不善,思圆百口莫辩,只得依言行事,忙飞身上马。

    杜思圆:如此师父多自珍重,待徒儿暂避几日再回来拜见师尊。

    她无可奈何,违心答道。随后拔过马头朝南行去。

    六月二十,有皇榜颁行天下,昭告四方,着意捉拿前左将军杜思圆,并有画影图形。

    一日而全城知,三日为州县闻,半月则天下晓矣。

    “……洪将军,为何害我?!”

    洪昀沛跌坐在泥地上,紧盯项边一片森然利刃,冷汗涔涔而下。

    洪昀沛:你……你、你……通敌叛逃,还不……束、束手…就擒……

    他的身后是一座巍峨城楼,城墙上刻着“秦州”二字,乃是经往东西途中的一处重镇,河水蜿蜒将此城一分为二,由秦州往南去几里便可达西京地界。

    杜思圆:哼!若不是我当日发兵救援,你又怎可全身而退?如今却恩将仇报,不但不向今上力澄此事,反亲自领兵在此截击于我,又有何忠义可言?!

    她甚是不齿洪昀沛的作为,严辞斥道。

    洪昀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拿你回京我便是首功,自当为忠义之辈,加官进爵更是不在话下……

    洪昀沛不仅不悔,反振振有词。

    杜思圆:无耻之尤!

    思圆大怒,手起刀落便重创洪昀沛一臂!只听得他惨然大叫一声是栽倒地上!

    那兵士众人眼见此景,既惊且惧,难定进退。

    趁此间隙,杜思圆以迅雷之势跃上马背,扬鞭纵马冲出重围!那秦州城将兵又岂是等闲之辈?楼上戍守的兵士见主将倒地,纵然不敢贸然追击,却也亮出了一排强弓劲弩,羽箭夹着风声纷纷袭向一人一马。

    前方浓云滚滚,狂风大作,一番山雨欲来之势。身后却是漫天箭飞疾如雨,气势汹汹势不可挡。进一步,投敌叛国;退一步,万箭穿心,且牵累众多。两害相权取其轻,于是杜思圆把心一横,夹紧马腹,丝缰一带马首向南,便钻进了疾风暴雨中。可饶是如此,一人一马仍是箭伤累累。

    她为逃出京殚精竭虑,连着几个昼夜不眠不休,体力极耗,强振精神破出洪昀沛围堵已达极至,此时被瓢泼大雨当头一浇,更是昏昏欲睡。

    那马儿被思圆一路驱使,此时受惊只知一路向南发足狂奔,全然不辨东西。马血混着人血汨汨而下,但很快又被大雨冲刷而去了。

    也不知走了许久,可怜那水天南的宝驹驮着杜思圆未曾战死沙场,却因为力竭而倒地暴毙,口吐白沫躺倒在西京热闹繁华的大街上。

    再看杜思圆依旧昏迷不醒,一身斑驳的血衣趴在湿漉漉的泥地里,左手死死攥住一把暗红的长剑,发髻已散,覆着半边面容。

    时已将近日中,路上人来又人往,这人马来时静默无声,无甚人知觉,倒地时却余声震天,惊得平民争相驻足。

    不多时便“呼啦”围上来一众人,吵吵嚷嚷,指指又点点,皆吵着欲报官府,却不防身后朱漆门开,出来了这户府上的门人,手上还拎俩红灯笼,薄纱上书一斗大的“凌”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