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李承芳情根深种等佳人,宋晋轻拨一曲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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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芳连忙接过,“我……”他捏紧酒杯一饮而尽,结果喝得太快太猛又给呛着。宋晋赶快轻拍他后背,王文政看不过又给递杯清茶过去,李承芳把留在喉管里的辛辣酒味冲下才渐渐恢复正常。 “诶,我看叫你小承芳一点没错,是需要时常照顾。”宋晋轻笑道。 李承芳这时却顾不上宋晋拿他打趣了,他的心此时被一个人占据满,刚才又喝了些酒,他现在只想说出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我,我有一个喜欢的姑娘。” “…嗯?” 宋晋和王文政都被这个聊天跨度惊了一瞬。 “她很好,你们都见过她的…” 李承芳再次露出回忆神情,喜欢一个人,想到她时,眉眼嘴角都会扬起来。宋晋看他这痴样,这是东厂第三个情根深种的有情人? 王文政都懒得搭理他,只有宋晋配合道:“我们都见过的姑娘,宫中女官?抑或宫女?” 李承芳摇头。 宋晋上下打量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承芳你该不会喜欢娘娘或者公主吧?”说到这王文政也过来瞧他,要是真喜欢上个娘娘殿下的,可真要笑他了。 李承芳有些失态地叫着:“才不是!”说完他又兀自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们虽然见过她,但你们不知道。只有我和寡言少语真正能看见她,听见她。” 李承芳话说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宋晋却听懂了,“所以你回来后就把寡言少语领去东厂?” “是,我想我不在时,寡言少语帮我看着。我入狱前她就走了,她叫我等她。可要等多久呢,她没说,她只说她一定会回来找到我,叫我一定要等她。” 听到这里王文政笑了出来,“负心女与苦等的痴情汉?你们这倒有几分意思。” 虽只相处了寥寥数月,李承芳还是执意为她心中之人辩解,“没有,我还没告诉她我喜欢她……这怎么能算负心呢?” “哦,原来还没定下,对方行迹还飘忽不定。不会你在狱里一个劲就想人家姑娘何时找你吧?”王文政句句戳心,字字见血。 李承芳脸一红,还真给说中了。 宋晋给他分析起来,“只有你和寡言少语才能看见的人?我是不信鬼神之说,那只有一种可能,她就是独独来找你的,承芳。” 这句话点明了李承芳,也给足了他信心,“宋公,谢谢你。”他相信不久后,他就会再见她。 “别谢我,照你所说,以后有你等的。”宋晋尝了一口冰水酪,不再理他。 王文政是真不理解所谓的“情”,尤其是他李承芳的,就为人家一句话就痴痴等着,他怎知道对方是诓骗他或者是另有所图?本想开口劝他两句,莫因为自己是阉人,就过分卑微。话到嘴边了还是没说出去,人家能图什么呢,中官除了钱权,一无所有。真被诓骗了,不是还有曹公给他兜着,而且,就是这般天真的傻样才是他李承芳。 “乌苏娜,这是松花饼,”曹谨行给她端了一碟点心,慢慢给她介绍,“刚取下来的松花粉,用蜂蜜和匀,放进糕饼模子里压制成饼,再撒上些糖桂花。” 乌苏娜看这盘糕点,色泽淡黄,是花粉的颜色,气味清香。她在曹谨行含笑的眼神中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被看着吃东西,她细细尝完,只说好吃。 曹谨行见她喜欢,他也高兴,又给她拿来一盘点心,“这是玫瑰搽穰卷,在面卷子里加的玫瑰糖蒸熟的。” 面卷子做成翩翩蝴蝶样子,内里的玫瑰糖馅甜香甘美,乌苏娜尝了一个,“搽穰卷很软,里面的玫瑰糖好香,很好吃。” 她感觉不输小弗朗机的甜点,其实在府里每天吃得也很美味,只是她从没怎么注意过菜品名字,现在曹谨行给她一一介绍了,她才晓得。哎,小弗朗机有的这里貌似也有,美食这一点的吸引力好像已经没了,她要怎么做才能把人哄去小弗朗机啊! 曹谨行还不知她此刻心思因为一盘面卷子又飘去九霄云外了,“点心就先不吃了,吃多了吃不下饭。你尝尝这道煎鲥鱼,现在时下鲥鱼正有,过了这月,你就吃不到了。” 乌苏娜瞧那鲥鱼,并没有去鳞片,她面带疑问看向曹谨行,“公公,这鱼为何不去鳞?” “鲥鱼鳞下油肥,若是去了,滋味则要减去五分。”想起来这丫头一直不会吃鱼理刺,只是若因为不会理刺而不吃鲥鱼,着实些可惜。 “原来是这样。”她准备去伸手去夹,却见曹谨行已经给她夹了一块鱼rou在碗里,细细帮她把刺挑去。 她最恼吃这里的淡水鱼,因为刺多,在小弗朗机从不吃带刺的鱼,也没人会把一条鱼的刺全部挑出来。如今却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做,乌苏娜现在的心涨涨的,被一个叫做曹谨行的人给填满了。 乌苏娜小声说着:“那我尝尝看…”鱼rou莹白细腻,咀嚼着异常细滑鲜嫩,伴以轻微的米酒甜香,这是她是吃过最美味的淡水鱼。 曹谨行看她满足的笑脸就知道她喜欢。便又给她剔了些鱼rou,“还有好些别的菜样,你慢慢吃,我再给你说。” “不说了,公公不用管我,你也吃。”她夹了一个她最喜欢的黄米甜糕给曹谨行,希望他也能如自己一样,在甜味里体会到最简单的快乐。 曹谨行点头称好,他注意到了她看见菜单的神色黯然,那他就一道道解释给她听。 席间正酣,掌柜敲门声响起,李承芳起身去开门,见是掌柜领着一位乐女在门口。他对李承芳客气笑完,随即把视线转向里头的王永祚,他有些紧张的搓了下手,堆起笑脸道:“督公,这乐女是我近日花重金所得,她弹得一手好月琴,若嫌吃酒无趣,可叫这女子弹一两个曲子解闷儿也好。” 王永祚蹙眉,这掌柜怕是搞错了,若是和大臣应酬也罢,自家人摆席最烦有外人。巴结人都巴结不到点上,真是蠢不可及。他正要出声拒绝,不想被宋晋先抢了话。 “是月琴?我近来正巧闲拨过几次,永祚若是不嫌弃,不如我来拨一曲为大家解乏?” 能听宋晋拨弦弄琴,王永祚自是求之不得,“那我只有洗耳恭听了。”颜汝玉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期待。 李承芳将乐女请进来,掌柜见王永祚没反对,还以为他是乐意接受,暗自欣喜下楼了。 乐女瞧着不过二八年纪,脸上揣着娇柔笑意,怀抱着一把月琴。她在门口听了,是这位先生要弹,她便把自己的月琴双手递给他。心中却不似面上明媚,来时那老板还和自己说楼上贵客出手阔绰,只需她把琴弹好了,赏银是别的客人几倍。可是现下不要自己弹,那不就没赏银了。而且据她打量,那位脸上长着冷凤眼带金蛇耳珰的督公不好惹,只能忍了。 宋晋接过乐女手中这把月琴,只粗略一看,紫檀木料,琴弦为蚕丝弦,琴身状态良好,少有磨损,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宋晋把月琴抱在怀里,手指浅浅地拨弄,清亮悠扬的琴音随即响彻整个屋内,他的眼睛像沉醉在曲中,又像在瞭望远方。 一时屋内众人都下意识平息静气,静听宋晋难得拨弦之音。乌苏娜眼睛睁得很大,他知道宋公公是用他们话说是风雅的人,不曾想他一弹琴,整个人气质更加温柔。是谁说东厂督公只是朝廷鹰犬?他们明明是如此可爱的人。 “姑娘,会唱曲儿吗?” “啊…?会!” 本来身为乐女就是给人唱曲弹琴的,突然被客人抢了琴,自己干巴巴坐着不免手足无措,之前开门的那位公子给自己搬了椅子还给自己上了茶,叫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那就坐下来细听吧,越听越惊,这位先生刚刚只说闲弹几天绝对是谦词,正听着和自己弹的区别突然被点名,乐女突然回忆起小时候被师父打手心的疼痛。 宋晋低笑了声:“那姑娘就唱个你喜欢的。” “好。”乐女站起身,坐着可唱不了曲,她缓缓唱出当年师父教给她的第一支曲儿。 “一声长啸,两行清泪,都是相思卦字。不知何处最关情,但只有、青山依旧。人生易老,光阴难驻,莫把韶华虚度。明年今日又重来,更休问、桃花几树。” 乐女唱完,宋晋曲终。 “姑娘,辛苦你了,这是你的琴。”宋晋将月琴还给了乐女,还带着五十两的赏银。 没得到宋晋品鉴乐女内心些微失望,却看到整整五十两的银钱,如今客人能给她几两银便是大方,“先生……这太多了,我就唱了个曲儿,琴还是您弹的,我不能收。” 到底年岁不大还性子单纯,若是旁人哪会拒绝银钱。宋晋语气柔和却坚定,劝她收下,“姑娘歌喉美妙,我看是值这个价的。” 见他如此说,她只好收下,她面露感激,“那我收下了,先生以后若还想听曲儿,可以再找我,我还会好多。” 宋晋没回,只是一如开始淡然目送乐女出门。 等乐女走了,王永祚嘴角轻勾,“我本想让那掌柜滚出去,还是宋公不愿辜负风月。” “我看那小姑娘被你一个眼神吓得抱着琴抖,既然来了也不愿让她白跑。”宋晋摇头轻笑。 “宋公公他还会弹月琴?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乌苏娜终于把心里疑问问出来。 曹谨行回道:“自我随宋公后,光只偶尔得见,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只说乐器,我还没见过宋公不会的。” 宋晋听见,只笑说:“倒是多谢谨行高看我了。” 当夜,王永祚与颜汝玉耳鬓厮磨缠绵后,她在王永祚耳边轻语道:“老爷今儿个怎么没提前说一声,还好我正好在府里,没叫你走空。” “谨行和那丫头片子打得火热,”说到这,他又翻了下眼,“我看得不爽快就把你叫来了。” 她听了低低笑出来:“原来是这样,老爷就算已过不惑,心里还是像以往年少烂漫,暗自和小姑娘较劲。” 王永祚没有否认,此刻在她面前坦诚道:“见到你,我也觉得没必要了。”他低下头浅吻了颜汝玉的眉心,此间长夜,他早已不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