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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

    

离婚



    晚饭很丰盛:乳鸽参汤、牛肚菌煲鸡、山药烧海参……放眼整桌菜色,都是医生叮嘱的高蛋白,补气血的清淡饮食。

    余敏拉开凳子,面无表情地落座、吃饭。

    楠木筷子在骨瓷盘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她圈着婚戒的细长手指流畅地动作着;自落座后便不发一言,沉默且专注地对付桌上的食物。

    蒋承泽坐在对面:“下次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吃,我只是说回来吃,你不用非得等我。”

    余敏头也没抬:“也不是我要等的。”

    一旁待命的管家忍不住微微垂了垂头。

    男主人忽然说回来吃饭,他们怎么敢怠慢,当然掐着时间,尽量让食物在出锅后便端出来。

    余敏让开饭时,米才刚下……

    再说了,从前只要蒋承泽回来吃,不管多晚,余敏都是等他的——

    他怎么会知道:蒋承泽反常地顾家了,两个人的关系却似乎比从前更僵化了。

    也是好心办错事了。

    余敏这话呛得蒋承泽有些尴尬。

    他缓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换了个话题:“过两天就是冬至了。”

    余敏:“嗯。”

    “今年嘉青也回来了,家宴上应该会热闹些。”

    都说“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要是平常,余敏早附和着,建议起冬至的家庭活动了。

    但现在,她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句:“也许吧。”

    便没了下文。

    后面的用餐时间,无论蒋承泽试图提起什么话题,余敏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两人沉默地对坐着;管家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待吩咐。

    整个别墅异常安静,只阿姨来回盛饭、盛饭的脚步声和摆放餐盘的声音。

    从饭桌下来,余敏沉默地去了二楼。

    很快,淋浴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洗澡吗?再等一会儿吧?你刚吃了饭——”蒋承泽试图阻止。

    里面无人回应。

    蒋承泽推门,这才发现门上了锁。

    浴室的水声过了很久才停。

    余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出来;坐到梳妆台前,从柜子里取出电吹风,细细地吹头发——

    住院不过一周,她整个人似乎清减了许多。

    当她把头发全部笼到一侧后,即便隔着睡衣也能看出她后背的瘦削——

    蒋承泽放下手中的文件,走过去,接住那吹风。

    “我来吧。”

    打开吹风筒。蒋承泽的指尖碰触到了余敏仍旧湿润的黑发,软软的、轻轻的——

    和余敏整个人一样,

    吹风筒风力强劲,却很安静,。

    蒋承泽移动着吹风机,来回拨拢着那黑发。

    它们像鸟类淋湿的黑色羽毛一样,泛着湿润的光泽,凌乱地在她白皙的后颈上流淌——

    微妙的距离里。

    他嗅到了她身上散发着的沐浴露残留的、浅淡的、带着些许潮湿的香气。

    有点甘苦,像橙花,却意外的清新,和她本身的,像兰花一样清幽的香气混在一起,格外勾人。

    他好像还没和她说过,她很香。

    他也忘了自己是否和她说过,她的眼睛很漂亮,声音很动听,身体每一条曲线都恰到好处的曼妙。

    过往的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一直不是个合格丈夫。

    疏于陪伴、赞美、甚至沟通。

    心头忽然有些涩涩的,他关掉吹风。

    头发已经半干,余敏伸手摸了摸,感觉差不多了,就要起身。

    还没动——

    蒋承泽先一步抓住她试图收回的手,半蹲下身,以一种半跪的姿势,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他的手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牵到脸前,在指节上落下一吻。

    没什么欲念,只是单纯的嘴唇和皮肤轻轻接触,短暂贴一下后又放开——

    余敏感受到蒋承泽有些凉的嘴唇落在自己手上的触感,如同蜻蜓点水一样轻轻一下又转瞬即逝。

    她从镜中看到他低垂的眉眼,罕见地带着柔情,轻轻贴着她的脸:“周末会展中心有场拍卖会,要不要去看一下?”

    “我之间看宣传册,里面有件珍珠发卡,是80年代日本的藏品,你戴着应该很漂亮。我陪你去看看?”他问。

    见她不语,又改口:“你要是不想去现场,我把册子拿过来,你选,到时候让他们去拍?”

    余敏仍旧没接腔。

    从前无数次,她渴望这样;在黑夜里、在大雨中、在星空下、在日光与晨曦里……

    在每一次身体激烈交缠时,她都想要这样——

    想要他的触碰,想要和他手指交缠,想要和他视线交汇、耳鬓厮磨……

    每当她渴望地望向他时,心中总会涌动起不可名状的酸涩。

    每一次,她都努力把那些情绪揉碎、消化;压抑它们,直到他们消失。

    可很快,它们又在下一次的痴妄中卷土而来,剧烈地反噬,膨胀,直到猛烈爆破——

    把过往仅剩的丁点温情炸得支离破碎。

    徒留再无需诉诸于口的心声和令人窒息的麻木。

    “蒋承泽,我们离婚吧。”余敏忽然开口。

    “按协议也好,不按也行,反正财产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怎样都行,我们离婚吧。”她以一种平静的语调开口,就像当初她故作镇定地答应他的求婚一样。

    从前是她摸不清自己在蒋承泽心里的定位,所以不想显得自己有多么在意,不想露怯——

    现在,她依旧摸不清楚他的想法,但已经不重要了。

    离婚吧。

    伴随余敏话音地落下,本就安静的房间更显寂静,连空调送风的声音都隐隐清晰可闻。

    余敏抬眼看向镜中人,镜中人也看向她——

    依旧是那双波澜不惊、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睛,但他的身体隐秘地颤了颤,绷紧了下颌,唇亦跟着抿紧。

    “离婚?”像很多俗套电视剧里的台词一般,他盯着她镜子里的眼睛反问。

    “嗯。”她应声。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如果是电视剧,矛盾爆发的时刻,男主应该去抓女主的肩膀,破口而出后面更俗套的,疑惑且愤怒的台词:“为什么?”

    但蒋承泽没有。

    他很冷静,冷静得仿佛清楚知晓自己被判死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