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2、

    等到安欣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躺了一天一夜了，守着他的小警员看见他醒了立刻拿着手机跑了出去，没多久安长林和孟德海就来了。两人一来就抓着他问这问那，最后还问了那晚的事情，两人都很不解旧厂街那地方有什么重要的，值得安欣冒着差点被高烧烧死的危险去。安欣被问的满脸尴尬，他总不好说是去见京海未来的黑涩费老大的吧。所以他只能捂着脑袋喊头疼，安长林和孟德海见了自然不好再追问，两人先后嘱咐他好好休息后就一同离开了。

    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安欣开始盯着天花板出神，虽然昨晚他被烧的迷迷糊糊的，可隐约记得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接着是覆在眼帘上颤抖的手及轻柔的碰触，一触即分，快的不真实。

    无意识的摸了摸嘴角，随后安欣猛地坐起身，他知道自己躺不下去了，所以他打算提前出院，只是还没等他开始换衣服，病房门被打开了，来的是曹闯。

    安欣知道曹闯此刻的内心肯定充满了不安和愧疚感，同时可能还有对自我的厌恶感，所以他趁着这个机会拆穿了他内鬼的身份，并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他回头，曹闯的内心到底还保留着身为警察的责任和使命感，所以他很快就答应了安欣的提议，反向卧底，收集赵立冬的证据以此立功赎罪。

    曹闯没有逗留很久，两人在商量了一番怎么做才能不被赵立冬发现反水的事情后，曹闯就走了。安欣看着师傅的背影，想起了上辈子后者一时糊涂走错了路，其实他真的很尊敬和信任这个师傅，曹闯这个队长当的没架子，偶尔虽然对徒弟严厉，可也很爱惜羽毛，对徒弟几个其实都很不错，所以安欣不希望他再继续错下去，他希望师傅在这一次能有个更好的结局。

    李响是在曹闯走后半个小时来的，他在病房门口鬼鬼祟祟了很久才进来，安欣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嘲笑，结果被李响逮着就是一顿输出，“你还笑，这到底是谁害的，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跑去旧厂街还差点高烧死在那里，我至于会被一群人抓着问东问西吗，我就不明白了，你去找人到底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为什么要瞒着安局孟局啊，刚才连师父也抓着我问了老半天，说到底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哪里……”发完一阵牢sao后李响才拉了一把椅子到病床边坐下，接着随手从手里的袋子里拿出个苹果塞给安欣后继续，“对了，我后来去过那个旧厂街的市场了，那里的人说那个叫高启强的在市场里有十好几年了，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因为市场改革，半个月前他因为交不起卫生费就被市场管理员逼走了，后来我也去过他家，问过他的邻居以后才知道，他离开市场的隔天就带着弟弟meimei搬走了，至于现在的住址还没人知道。”说完李响喝了口水，继续奇怪的问安欣，“所以这个高启强是什么人啊，难道是你的线……”忽然，李响不说话了，他先是看了看安欣，然后再低头看了看地面，接着又看了看安欣，嘴里不由自主的念叨着，鱼贩？警察？？

    “……”听说高启强带着弟弟meimei离开了旧厂街，安欣不由猜测这个高启强是不是也是重生过来的，如果是的话，就不知道他选择离开的目的是什么，是决定了放弃成为未来京海的王者？还是打算韬光养晦东山再起？安欣不明白，但也无所谓了，起码现在，还什么都没开始。

    说起来，徐雷是什么时候死的，安欣一边想着一边开始换衣服，换完他拍了拍李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走了。”

    “去哪儿？”

    “监狱。”

    “啊？”李响跟在安欣身后搞不懂他要闹哪出。

    “黄翠翠有个前男友，叫陈金默，6年前因为抢劫被关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线人告诉我的。”安欣含糊其辞，总不能说是上辈子的记忆吧。但现在仔细想想，给他提供了线索的高启强那时候还真有种他线人的感觉，要真那样就好了，可惜，高启强最后并没有成为他的线人。

    后来，按照上辈子的经历，安欣先是在陈金默这里拿了几根头发后去找了黄瑶做DNA，接着再回监狱劝说陈金默，看着陈金默跟上辈子一样流着眼泪说要变好，安欣的心底突然涌上了几丝悲凉感。

    因为安欣知道，起码这个时候，陈金默是真心想变好的。只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不论陈金默再怎么挣扎，最后为了能与女儿一同过上幸福生活，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甘愿成为高启强手中的杀鱼刀。

    等安排好麻子的事情后，安欣决定去会会徐江，所以又拉着李响去了白金瀚，没想到的是，这次他才刚上门，徐江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给他下马威了，检察院的人来的比预计的要早，不过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安欣倒也不在乎。

    恰巧，这个时候孟钰的电话打来，安欣这才想起自己在上一次似乎就是在被调查的时候跟孟钰告白的事情，可惜……此时的安欣不是那个时候的安欣了，不仅仅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更重要的是他早已经不能把孟钰当做恋人看待了，如今他对对方只剩下了亲情。

    两人见面以后，孟钰先是安慰了他被停职的事情，然后说起了自己要去北京的事情，并且试探着希望安欣跟自己一起去北京。安欣当然没有答应，他转移话题的说起孟德海曾经想要收养他的事情，孟钰听了就开玩笑的问他怎么没答应，这样她就有个哥哥了，安欣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认真的看着孟钰，说：“是啊，我也确实很想要个meimei的。”

    这么明显的暗示，孟钰听懂了。她本来希望安欣跟自己去北京，就是不希望两人因为分居两地而使得感情变淡，却没有想到安欣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喜欢上了别人。她自然很不甘心，她妈本来就一直不同意她找个像她爸一样的警察，眼里除了警察的义务，就一点也看不到家人，可孟钰觉得安欣跟她爸不一样，他懂得包容和迁就她，她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原本以为，她们会一直再起，也很自然的会发展成为恋人，却没想到，就在某一天，一切都变了。

    孟钰向来是个骄傲的人，她不允许自己输的不明不白，所以她问安欣，“我哪里比不上她。”

    却没想到安欣回答她，“你哪里都比他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她？”

    这个，要怎么说呢，安欣陷入沉思，他幼年时失去父母，虽然几个叔叔把他照顾的很好，可他们到底都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安欣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外人，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要是自己有个哥哥jiejie就好了。

    后来，2000年的大年三十，遇见了那个被打的一脸凄惨的鱼贩，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坐在审讯室里，满脑子的不是自己会不会坐牢，只想着要回家给弟弟meimei做饭，怕他们在家饿着，更重要的是，今天弟弟meimei难得从学校回来，这是他们一家好不容易团圆的一晚。

    安欣本来就渴望这样的亲情，自然也就对高启强硬不起心肠，怜惜他的同时忍不住的更加关注。然后一步一步的，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沦陷进去。

    “想听个故事吗。”安欣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和高启强之间曾经的那些恩怨，所以他把两人21年的纠葛一点点倾诉给孟钰。

    孟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安欣，这大概是记者的职业本能，她本能的想听听安欣的故事，下意识的去发掘里面的可报道性。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对他是一见钟情吗？”孟钰听完以后做下评价，安欣说的太抽象了，他才几岁，怎么就已经和人纠缠了21年。她下意识的认为对方在隐瞒什么，所以她自动的进行分析，抽丝剥茧的剔除了一些东西以后，发现故事其实很简单，情结呢就跟许多警匪电影里一样，年轻警察遇见老实鱼贩，两人成了朋友，结果鱼贩因为某些原因走上了犯罪道路，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纠葛21年，后来警察成功抓捕鱼贩，鱼贩死刑，接着就是人鬼殊途。她不清楚现实中的鱼贩是不是真的是鱼贩，她只疑问，两人的初次见面，一个被打的满脸是血的人，是怎么吸引到安欣的。“醒醒吧安欣，你根本不是喜欢他，你不过是喜欢那种帮助了弱小的正义感罢了。”

    “……”安欣回头看着孟钰，他突然想起上辈子李响说他有英雄情结的事情，问题是……“可是我对别人没这种感觉。”

    如果他能对别人有这种感觉倒还好，也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可鱼贩最后死了啊。”孟钰冷漠的指出问题在哪里，她没有惊讶于安欣会喜欢上一个罪犯，只是觉得最后的结果那人会死，那何必还要执迷不悟。

    安欣下意识摸了摸曾经几度受伤的右手，他说：假设他们都死了，然后他们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过的时候，你觉得警察应该怎么做。

    孟钰惊呆了，她自动把安欣这神话般的剧情翻译成了，鱼贩没死，现在回头了，警察是不是应该把一切当做都没发生过，去追求幸福。

    没想到安欣对那个人这么爱，孟钰虽然很不甘，但决定放手。

    “那就试试吧，”孟钰冷静的开口，虽然很伤心，可做不成情侣，他们依然可以是朋友或者兄妹，她希望安欣能幸福，“如果鱼贩真的决定改过自新了，就给他一次机会好了，反正要是鱼贩仍然执迷不悟，警察会再抓他一次的，不是吗。”

    “……”安欣没想到孟钰会这么说，他愣了愣，随后被手里的震动吸引了注意了，曹闯告诉他，没有命案，麻子告诉他，他说疯驴子的老板可能要跑路，已经把儿子送出去了。

    这明显跟上辈子不一样，徐雷不仅没死，徐江还把人送出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徐江觉得有危险，他打算跑路了，安欣立刻告别孟钰回了局里。

    只是等安欣回到局里找曹闯和李响说明了徐雷的事情，再等两人去调查之后，意外的发现徐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来回白金瀚和家里。

    可安欣心里还是很不安，他不明白徐雷是什么状况，麻子也在疯驴子那里问不出什么，只说是条子抓着老板什么了，所以才让独生子去外面避避风头的。

    条子抓了什么把柄？

    安欣疑惑，他们根本没什么把柄，顶多是怀疑，就连录音笔也可能已经落入赵立冬手里。

    录音笔？

    徐江认为他们手里有录音笔，是傻的吗，有录音笔早把他抓起来了。

    连续几天盯着徐江百思不得其解的安欣坐在办公室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开始担心起徐雷的事情，高启强的事情，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没有按照原定的时间线走。

    所以，安欣花了些时间上网查了些资料，看了些什么蝴蝶效应平行宇宙的理论。

    事实上，他确实做了一些改变，本来他的本意就是想改变未来，可是这些改变，会不会引发一些他不能承受的结果，这是他害怕看见的。

    这种想法压的安欣快无法呼吸，所以他想要找人聊聊，他下意识的想到朋友里面文化比较高的孟钰，因此拿出了手机，恍惚着给对方发消息。

    他问对方，如果你有机会能回到过去改变未来，但是这种改变50％的可能性是好的，但也有50％的可能性是坏的，你会怎么做。

    发完以后他就睡着了，许久他感受到了震动，迷蒙中他看到了四个字。

    事在人为。

    ※

    高启强在这个小镇上开了个杂货店，他用积蓄买了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房，一楼做店面，二楼做住房。

    他挑的位置还算可以，夹在两个社区之间，每天的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差。本来高启强也不强求能赚大钱，多少能养活自己和弟弟meimei就行，如果有多余的，他还能接济陈金默和他女儿，毕竟这也是他欠对方的。

    本来，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天，偶尔看看书喝喝茶，跟来杂货店里的客人聊聊天，高启强觉得，如果上辈子没死，过过这样的晚年也不错。

    今天，很意外的，他在睡梦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自从重生以来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叹着气的拿起手机看看是不是弟弟meimei出了什么问题，却很意外的看到了备注名，是安欣。

    当然，这辈子两人没交换过手机号码，只不过，他还记得对方的手机号，存在手机里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但他是没想到安欣会给他发消息的。

    ‘如果你有机会能回到过去改变未来，但是这种改变50％的可能性是好的，但也有50％的可能性是坏的，你会怎么做。’

    “……”这是几个意思，试探？高启强拿捏不准安欣发这个消息的用意，但不管安欣怎么样，高启强是决定赌一把的，他也发现了自己的行为造成了一些改变，可他不在乎，他只希望这辈子的弟弟meimei能快乐幸福的活着。

    所以高启强的答案是，事在人为。

    他选择相信那好的50％。

    忽然，手机震动，他看见安欣回了句：谢谢，孟钰。

    高启强哭笑不得，他忍不住给安欣发了句，你几天没睡了。

    发完想要撤回晚了，他知道第二天等安欣清醒过来看到消息一定会后悔的。

    过了会，安欣回他，三天。

    手指蹭着键盘，想发些关怀的话，可是又很犹豫，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对方的女朋友来，而不是他。

    这样想着高启强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决定不再搭理，可是下一刻，他又收到了消息，安欣发了句‘我应该直接去找他吗，见面的时候要怎么开口。’

    什么意思？高启强看不明白，索性，在那之后安欣再也没发过消息，高启强也捏着手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难得的，这一夜没有噩梦，没有惊醒，一夜好眠。

    原本，高启强以为安欣大概会这样淡出他的生活，却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对方给他的一个很大的惊喜。

    鉴于京海之内还有一些他关心的人，所以高启强订阅了一些京海的报纸和杂志，每天9点的时候报纸和杂志就会送来，然后高启强会听着搜音机里的新闻翻看报纸和杂志。

    等看完了报纸，顺手拿起杂志，随便翻了翻，高启强愣住了，没办法，这一页版面的字放的太大了，可问题是，他觉得自己认识这些字，却怎么也看不懂什么意思。

    什么叫，论京海年轻警花与市井鱼贩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不是他多想啊，这指向会不会太明显了。

    然后他那死去的上辈子开始拿着冻鱼攻击他了。

    文章的内容涉及的不多，目前只从他送等离子电视开始，到被安欣送回市场遭到唐小龙唐小虎刁难，最后是徐雷的意外死亡为止，盯着结尾的未完待续，高启强还分心的感叹了下，这居然是篇连载小说呢！

    合上杂志喝了口水，鉴于高启强目前只碰到过安欣一个重生过来的人，而且文章的角度是从年轻警花出发的，那么写小说的是什么人就很明显了。

    虽然在面向整个京海市的杂志里把他上辈子的事情写出来是很社死，但好在有人还知道要用笔名，没有用真名。再者说吧，高启强心底除了一开始的惊怒外，更多的是新奇，毕竟这是从安欣的视角去看待他们的事的，他很想知道安欣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安欣对他的第一印象，竟然是破破烂烂的小熊，可怜之余有些可爱。

    高启强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合起了杂志小心的塞到一旁的书架上，他开始有些期待下周的连载了。

    ※

    安欣是被李响用杂志砸醒的，他猛地坐起身，意识还很迷茫，就听到李响在自己耳边轻声的说，我觉得这故事跟你说的很像啊，你看看。

    机械的接过杂志，等看清楚页面上的标题：“狂飙－京海风云录，论京海年轻警花与市井鱼贩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后猛地清醒过来，等会，这什么东西，他惊恐的看看李响再看看杂志，飞快的拎着杂志跑了出去，立刻打电话给了孟钰，质问这怎么回事。

    谁想到，孟钰比他更兴奋，说他的故事得到了无数好评，杂志上这个栏目组收到了很多催更，甚至孟钰说，如果安欣能让她继续写下去，稿费可以跟他平分。

    这……安欣揉揉脸，他想说不是介意他的故事被传出去了，反正名字变了，主要是，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看了会怎么想啊！

    事后他没要稿费，挂了电话，有些失魂落魄，但很快，他连失魂落魄也感觉不到了，他发现了自己昨晚神志不清下的短信，也发现了自己发错了人。

    安欣听到脚步声回头，正对上李响，他用几乎快要窒息的声音跟对方说，“响啊，我觉得地球已经容不下我了，我还是去外星生活吧。”

    什么破破烂烂的小熊啊，高启强现在肯定在嘲笑自己。他甚至不会怀疑，高启盛正在地狱里拿着冻鱼随时准备重生杀过来了。

    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的连内心想法都告诉了孟钰呢。

    安欣，活了两辈子的正直警官，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孟局长家宝贝闺女支配的恐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