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云盘

    你爱我时我不爱你，我爱你时你不爱我，彼此喜欢时也会因为无数原因错过。“爱情”两字当真是世上最难解的问题了。卫祯明一个从来没沾染过“爱情”的看客最终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和程欣荣分别后，卫祯明就已经沿着官道出离了京城的地界，那些记忆里人、事、物都随着卫祯明和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不断浮现。卫祯明骑着他的小毛驴慢悠悠地晃着，走着，脑海中是回想着关于京城的一幕幕记忆，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伤感、无奈、落魄、怀念......种种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的深远似乎也变淡了。

    刚开始住临路的客栈时他还有点不习惯，认床，卫祯明心思重，想的事情也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数着外面更夫的打更声等着天亮出发，不久后体力便渐渐不支了，直至路过一个小村子时不适感大爆发径直生了场病，病过后睡眠倒是好了许多，也不挑床榻了，后面的行程才顺利了许多。

    卫祯明是借住在小村子的一个樵夫家里。樵夫每天上山砍柴，樵夫的妻子和家里能做活的大孩子则留在家里种地。乡下人待人朴实，直接就留着卫祯明安心住着，非要等他病大好了才让他走。但是卫祯明觉得受之有愧，便给樵夫一家说交些银钱作为住宿费，樵夫也不愿意收，甚至是连草药费和请大夫这类的费用都没有要，樵夫看着一身书卷气的卫祯明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脸上净是淳朴的笑容。

    “卫相公可别这么说，俺们也不是小气的人，你才吃多少喝多少啊，不碍事，放心住着吧。”

    卫祯明表面上听是听了，内地里开始帮助樵夫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擦桌子扫地这类的家务活倒也还好，他不笨自然一学就会，做饭一道上他却接连遇上困难。樵夫的妻子见他一个书生手忙脚乱地下厨着实有些好笑，摆摆手把他撵出了厨房灶台让他明天跟着自家的三娃子拾菌子去。

    下过雨后没几天，山脚的矮树林生出了一种白白嫩嫩的菌子，约莫一寸高，菌盖如稠云，放在手里瞧着是圆圆的一个娇憨可爱，当地人士取了个雅名“云盘”，于是云盘菌做成的菜成了当地酒楼饭馆的时兴菜，可遇不可求。

    不过对于三娃子来说云盘菌不是来吃的而是采来卖钱补贴家用的，三娃子小小的个子被遮掩在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扒开草叶寻找隐藏在林中的珍味，找到后顺着菌根采下，保持云盘菌整朵的完整性也是卖到好价钱的要求之一。

    卫祯明跟在小孩身后面听着小孩细细讲解，小孩的声音又亮又脆，平时说话可能都说不完整，讲起采云盘菌却能说的流畅顺利。他并不觉得低下头听小孩指挥是件丢人的事情，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

    小孩把采好的云盘轻轻放在背篓里，那背篓比他低不了多少，背篓里面还铺着一层柔软的叶子。卫祯明见小孩背了个那么大的篓子想让他回家换个小的，三娃子没听。

    “卫哥哥，你不知道，这菌子也就这么几天最新鲜，所以我们最好这一天就把它采完喽，如果等到其他村里的人都过来采就什么都不剩了，连个菌子毛都没有哦。”三娃子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这个篓子也不大我背得动。”

    说到这份上卫祯明哪里还不明白，于是他背了个更大的篓子，天还没亮就随着小孩钻树林采云盘了，他们势必要拔得头筹。

    小孩年龄不大，讲起采菌子来倒是头头是道，奈何卫祯明手生疏不得要领，不是拨草丛树叶时力气大划伤了菌子，就是采菌子时菌体断裂，更或者是他寻摸了一圈都没发现菌子在哪里。三娃子看着篓子里那几颗歪七扭八的菌子掐着腰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哎呀，卫哥哥咋这么笨呀，算了算了，这几个拿回去给娘说说就自己家吃了吧。

    卫祯明手生是生，也没做过采菌子这类的活，但是对于采菌子这件事情新奇稀罕得很，积极性一直很高，当三娃子给他说到第三遍如何迅速发现菌子痕迹的要点时，他已经能完整无误采下云盘，并且在一块地皮上能把云盘菌撸个干净差不多了。

    看着卫祯明越来越有进步，三娃子黢黑黑的脸上特别兴奋，他抬了抬头，看了下时辰，这时候太阳才刚升起来没多久，阳光透过林叶缝，打在地上形成斑斑驳驳的光影，按照着他俩人的速度，这一片的云盘铁定他家能包圆了，他娘说，多采能有多收入，过年时他和哥哥们就能有件新衣服穿了。

    三娃子这样想着手里动作更快了，卫祯明回头一瞧，嘿，他可不能落下三娃子太多，如果连个小孩子都及不上，他老脸往哪里搁啊，随即也加快了动作。

    卫祯明和三娃子在树林里钻了整整一天，钻的头上衣服上都是树叶，上半天占着时间优势他们采了很多云盘菌子，后半天村里也有不少人背着篓子过来采菌子。农民进项少都想靠这个采云盘菌来赚点钱，人一多免不了要发生冲突，卫祯明看着身高到自己腰的三娃子，再看看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便让三娃子带着去别的地方，最好能和村里人活动范围岔开。

    三娃子显然也认清了现实，他们今天采的已经比他以前一个人采的多多了，两个人的成果装起来能装满一个篓子。

    “卫哥哥，吃桃子嘛？”三娃子今天很开心，于是大了心思拽了拽卫祯明的袖子问道。

    “哦，你家还栽着桃树啊。”卫祯明拉上小孩的手。

    “不是，是山上的野桃子，俺和大牛小牛一起玩的时候发现的，谁都没告诉呦。”

    小孩儿还有藏着秘密啊，卫祯明轻轻刮了一下三娃子的小鼻梁。

    三娃子带着卫祯明七拐八拐的找到了一个隐藏在山林间的坡地，他俩刚放下篓子，就看到三娃子利索卷起袖子，像个山中的猴子精灵似的蹭蹭三两下爬上了山桃树，看着卫祯明一阵眼热，这小孩咋这么厉害，啥啥都会，好吧，卫祯明是不会爬树。

    卫祯明在树下脱了外罩的褂子，天气渐渐热起来，脱了一件衣服也不冷，褂子还能展开来撑在下面等着三娃子往下扔果子。

    这野山桃看着特别小的一个，跟小孩拳头差不多，桃子外面覆的绒绒毛也多，卫祯明看着就忍不住牙酸，心想这野生的玩意儿能好吃么？

    头顶的小孩却还兴致勃勃地往下扔桃子，一边扔一边喊着。

    “卫哥哥，前面！快点！前面又掉了一个！”

    卫祯明随即摇了摇头，不好吃就不好吃吧，小孩玩得开心就好。

    卫祯明和三娃子抱着满满的果子和菌子回家时，樵夫媳妇已经做好了饭等着所有人回来，他们把两个篓子递给了樵夫媳妇。

    樵夫媳妇见有破损的云盘菌子什么都没说也没埋怨卫祯明和三娃子，只是破损的云盘菌不能往外卖了，她便都摘了出来，挨个洗干净，撕成一条一条的菌条，晚饭临时加了道菌子汤。

    这时樵夫也从镇子上卖完柴回来，一进家院子里，就看见卫祯明啃着一个山桃，坐在他编的竹凳子上，在逗三娃子学认门上贴的“福”字。

    “卫相公，给你的信。”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