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注定的命运

    恶魔们诅咒和黑魔法上，总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暂时屈就于低维躯壳的祂，放任着躯壳的行为和言行受到来自非凡途径和信徒的影响。

    “神”的形象的塑造，是来自祂本身以及“神”的信徒们对“神”的认知和理解，“神”或高序列者通过途径的力量影响同途径的低序列者；同样的，作为“锚”的信徒们，他们对“神”的认知和理解反向帮助“神”稳定自己的自我认知。当然，某些具有特殊意义的物品，也能起到锚定的作用。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蝼蚁怎么可能影响高维的存在呢？尽管这些所谓的“神”，对祂和祂的同类们来说，只不过是大点的蝼蚁。

    但是，还是很好奇呢…

    像祂这样的“人”，也会有锚吗？有什么特殊的物品或者是人类能够对祂产生作用？

    看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呢。

    。。。

    天和地都是一片介于虚实之间的晦暗阴影，这里没有白日和夜晚的区别。

    但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阴影之中，有一片特殊的空间，那里生活着一些脆弱的低维生命，那里有许多造型诡异的旋涡状建筑，张牙舞爪地行走的高大树木，有被作为食物而诞生的神仆一族。

    天空是属于猫头鹰的。这些忠诚而狂热的天空守卫无时无刻在空中飞翔，一面唱着称颂“神灵吞噬者，暗影世界主宰，深渊与异种的至高神”。它们共同的始祖是一位名叫克洛莉丝的半神。

    荒芜的土地上奔跑着三头犬和恶魔犬，它们经常和形单影只或小团的猫科动物们爆发或大或小的冲突。这是由于两个大种族的顶头上司巴利奥斯、克珊托斯和天使维亚切斯拉夫经常因为争夺至高神的宠爱或目光，大打出手。

    违反力学建筑造而成的吊诡建筑及神庙里生活着少量恶魔或是信仰恶魔的信徒——波吉亚和安德雷拉德两个大家族，他们据说曾经都是纯粹的人类，不过现在已经得到至高神的恩赐，踏入非凡。其中波吉亚家族的诞生和至高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始祖之一的贝罗妮卡.波吉亚更是至高神手下的天使。

    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里，有一个小小的岛屿，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恶意和血腥味。数以千计的动物残骸堆积在这片被染成黑红色的土地上，有猫头鹰，有大型猫科动物，有大型犬科动物。

    恶魔也在这里死去，光是完整的恶魔残骸就有百来具。

    最少的应该是人类了，不超五十人，残骸散发的气息，他们之中，最高序列的人不过是序列4。

    这具矮小的序列4男性残骸，和一位高大的女性残骸，紧紧护着他们怀里的血红色巨茧。巨茧上蔓延出无数粗壮的血管，插入那些残骸体内。粗壮的血管像是动脉那样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那些残骸就灰暗一分，血茧也红一分。

    “咔擦，咔擦，咔擦——”

    随着血管的抽取，除了距离血茧最近的男女尸以及一具穿戴繁复金饰的女祭司尸体之外，那些残骸最后纷纷变成了粉尘。

    “咔…”血茧裂开一丝缝隙，一双青紫的手往缝隙两侧一掰，将血茧撕扯开来。在将缝隙扩大之后，手的主人并没有就这样离开血茧，而是将手缩回血茧内。

    不一会儿，一颗颗苍白的眼珠从裂缝中挤了出来，滴溜溜地打转了几圈，像是成熟的果子那样，从裂缝中滚落在地。那些苍白的眼珠在落地之后，长出了触手一样的四肢，在充满血腥味的土地上蠕动前进或爬行。

    血茧的颜色慢慢暗淡下来。以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痕为中心，细小的裂缝在看似光滑的血茧表面蔓延开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细碎呢喃，打破了这片土地的死寂。无形的声波从四面八方出现，围绕着血茧，顺着那些裂痕和缝隙，涌入血茧内部，唤醒血茧中孕育的新生恶魔。

    ‘我们的孩子，别睡懒觉，你该醒了。’

    “...”

    ‘请你不要自责，也不要为我们感到悲伤。’

    “...”

    那双青紫色的手突然破开血茧，往两侧用力一撕扯，将厚重坚硬的血茧撕成两半，露出里面苏醒的年轻深渊。祂的全身长满了黝黑的鳞片，额头戴着环状王冠，头上伸出四只蜿蜒的角，祂的四肢分别缠着一条像是藤蔓一样的蛇。

    祂是所有恶魔的王，恶魔途径的神，祂是“恶”的源头，祂即是深渊。

    ‘保护你，为你而战，是我们的初衷。’

    年轻的深渊站了起来，那破裂的血茧像是有意识一样，附着在祂的身上，化作一件紫黑色的长袍，包裹住祂的身躯。

    ‘我们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永远守护着你。’

    深渊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双眼毫无焦距地望着维持拥抱姿势的两具尸体。祂面无表情，缓缓地伸出双手，分别伸向两具尸体。

    ‘早安，泽费洛斯。’

    祂的手轻而易举地揭开两具尸体的颅骨，掏出有些干缩的大脑。祂的眼也不眨，将两个大脑几口塞进嘴里吃掉。

    像是失去了能源一样，两具尸体在他们的大脑被掏出之后，摇晃着倒在地上。他们的皮rou迅速腐烂，剩下莹莹白骨。

    祂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些许，但又迅速沉寂了下来。

    “晚安，阿拉贡...晚安，克莱尔。”

    放任着满地的尸体残骸，祂离开了这片死去的土地。

    无论多少次重启这个时间点，经历过多少个相似的平行世界，该死在这时候的人，依然会死在这时候，血rou化作祂的养分，灵魂化作祂登神的阶梯，骸骨化作祂的神国。

    祂终于感受到了，对于神话生物而言，维持祂们本心的“锚”，像是一抹灵光划过，短短一瞬...那是一种极为微妙、又不受控制的感觉——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

    1159年11月，因蒂斯帝国，首都特里尔，接近郊区的鸢尾花别墅，二楼书房。

    “你看上去像是通宵熬夜打游戏，一连好几天没睡觉一样。”罗塞尔穿着便服，大咧咧地坐在长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年轻人要节制啊。”

    泽费洛斯从堆积如山的公文后面抬头，瞥了满脸写着幸灾乐祸的罗塞尔一眼，面无表情的在手下这份建造新剧院的计划书上盖了了个鲜红的“驳回”的印章。

    “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官邸和贵族们商谈特里尔外城扩建的事。”

    “格林会处理好的…你看看你那黑眼圈，你那欲求不满的表情...”罗塞尔用银叉子戳了一块樱桃奶油蛋糕，塞进嘴里，细小的食物碎屑沾上他打理整齐的胡子。

    “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没有欲求不满。”泽费洛斯像是个批复公文的机器，快速的翻阅一份份文件“我以为你会对我放心点...没想到快五年了，你竟然还是叫我做这种无聊的工作。”

    “因为一个序列1大佬给我打不要钱的工真的很爽啊...我敢说我完成了一项世纪壮举，没有人有过这么天才的想法。”

    “你别忘了，是玛蒂尔达跟我签订的契约...”泽费洛斯放下笔，趴在堆得高高的文件上看着罗塞尔，后者正在吃掉女仆为他准备的下午茶。

    “哦，不好意思，我吃掉了...嗯，还有一块，你要吗？”

    “不，谢谢。我不喜欢没嚼劲的食物。”

    “可是我看你吃人大脑吃的好像挺开心的。”罗塞尔用着嘲讽的语气说道“这是什么？恶魔的血腥仪式？还是什么途径附加影响？你们恶魔都这么恶心吗？我刚穿过来那会，你也不这样啊。”

    “个人兴趣。我也不是谁的大脑都吃。”泽费洛斯慢吞吞地说“大概还要吃掉两个人的...应该就这几年吧...”

    罗塞尔放下叉子，一脸一言难尽：

    “哥们，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你没穿越之前就喜欢吃人大脑？欧若斯夫人都埋了挺长时间了，你这也能挖坟，就为了啃她脑子？”

    “你还想吃掉谁的？不会是我吧？另一个难道是你那位神秘的鲁恩情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我好做个准备叫教会的来抓你...”

    泽费洛斯盯着罗塞尔的脑袋瞧了一会，眼神锐利。随后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

    “你不在名单上，但是如果你要求的话...算了，你这脑子...吃下去怕是会让我变成智障吧。”他用嫌弃的语气说道“时间嘛...也没那么快...大概等我晋升之后？”

    “我才序列4，你都序列1了，早来真好啊。你再晋升...”罗塞尔拍掉胡子上的碎屑“露出羡慕的表情，你上头没人真好...直接上去当老大...早知道当初选择学徒或是占卜家了。”

    泽费洛斯冷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端起手边放冷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你打算什么时候晋升？”

    “唔...等你死了之后吧。”泽费洛斯喝光了咖啡，将咖啡杯放回杯托上“最后一条序列1的特性在上次那个老家伙手里，祂太会躲了。”

    “就是上次我们坐着黑王座号去深渊，路上带头袭击我们的恶魔。”泽费洛斯将审阅过得文件叠好，装进桌上一个藤编篮子里“其实晋不晋升我无所谓，现在这样勉强也行...但是我需要更强大的身躯来承载力量。”

    “我觉得你在炫耀...也许你可以考虑下你的相邻途径，你不是说最上面那个位置是空的吗？”

    罗塞尔真心觉得罪犯途径的非凡者都是反社会的疯子、杀人狂魔，选择这个途径就是在把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变成一个变态的最快方法。这条途径的晋升每一次都伴随着血腥的杀戮，他不希望自己的“老乡”变成这种丧失理智、只知道杀人和制造混乱的疯子。

    尽管他这位“老乡”因为有了秘密情人之后，精神情况看上去比几年前稳定多了，但谁又能保证对方不会又一次犯病发疯，在特里尔又一次制造大屠杀。

    “无论怎么选择，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而被母树影响的那两位，只会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出现“隔壁途径那两个序列1更会躲...祂们会死，尤其是斯厄阿...”

    无论如何，泽费洛斯和斯厄阿及“被缚之神”，他们之间只会是对立关系。他们之间除了阿兹克的“死亡”之外，还有未来必定会发生的…便宜养父母的死和便宜信徒们的死亡。

    “你的晋升仪式...也是个嘈点...要死很多人啊...你这个没人性的家伙。”

    人性…？说的好像我是个“人”一样…

    “你可别变成精神上的缝合怪或是变成什么奇怪的…噫，这是什么玩意？真丑。”

    罗塞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放在托盘上的茶壶。这是一个红褐色的彩色粗陶陶壶，陶壶整体被塑造成人头的模样，壶身用彩釉画着粗糙的人形图案——看上去普通，却散发着腥臭的血腥味。

    “为什么这么说？向更高层次迈进，不是生物的本能吗？”　泽费洛斯的眼珠转向罗塞尔手中拿着的茶壶“你知道你手上拿着的那个杯子是第四纪古拜朗的古董吗？”

    “你用这玩意喝什么东西？不会是血吧？”

    “那只是一个装咖啡的茶壶，普普通通，人畜无害…但是，我建议你轻拿轻放。”泽费洛斯在手下的那份文件上打了个大红叉，盖上“驳回”的印章“如果被你弄坏的话，你赔不起。”

    “就这种成色，一看就是假的，你也不怕喝了重金属中毒…你是被jian商骗了吧。”

    虽然罗塞尔嘴里这么说，但那个人首壶还是被他放的离他远远的。

    他总觉得这个茶壶哪里不对劲。

    看着人首壶完好的被放下，泽费洛斯的视线才回到手底下这份被盖了“驳回”的文件。

    “我只是尊崇生物的本能，尊崇着非凡特性聚合的本能而已。”他的指尖敲了敲空了的咖啡杯，语调平缓“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而晋升的？你想要得到更多的力量，也是生物追求强大的本能。”

    “很早以前，我和你说过，所有的非凡者、超凡生物，甚至坐在神座上的那些笨蛋们，都会受到体内非凡特性的影响…用某些家伙的说法就是，随着序列的提高，会越来越靠近‘神’。‘神’的比例增高，那么自己本身作为‘人’的比例就会逐渐降低。”

    “你之前所说的‘精神上的缝合怪’，要么是受到非凡特性的影响，要么是受到前一任主人留下来的精神印记影响——你现在没体会到，是因为你得到的药剂是已经被教会处理过的，毕竟你非常受到重视。”

    “归根究底，在这条道路上，你需要坚定你对自我的认知。但这一点光靠你自己一个人是没用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神座上的傻子们需要养着一群傻子走狗。”

    “这也是为什么只要是序列2以上，屁股后面都跟着一堆尾随的跟屁虫，因为从序列2开始，生命层次将完全蜕变成神话生物。这些工具人们贡献了它们的贫瘠智商，稳定住傻子们的对自我的认知…当然，这不排除那些傻子们对它们主动施加影响的原因。”

    “它们？这里距离永恒烈阳教会就一条街的，你小心又被永恒烈阳教会的找上门来…好歹尊重点啊！”罗塞尔嘟囔着。

    当然，罗塞尔的“善意提醒”并没有被泽费洛斯接收到。只要在星界的那个不亲自出手，那些“太阳”序列的非凡者们对他产生不了威胁，最多恶心下他而已。

    “你会怕？你和永恒烈阳教会对上是早晚的事，你别忘了那些小崽子们跟索伦家族他们来往密切。”泽费洛斯的取了一份新的文件瞄了一眼，然后扔进废纸篓“而且，你的未来会继续晋升，最后触碰到神座…那么，为什么要在意他们？”

    “一个预言？你可是一个恶魔！不是查拉图那个渣占卜家！而且我的相邻途径只有‘窥密人’途径…等等，你的意思是隐匿贤者不是真的神灵？那祂是什么？序列1？”

    “拥有了自己的意识的‘唯一性’，也就是祂作为‘神’的成分更多一点，但并不完全等于‘神’。如果你想要稳妥登上神座，我可以帮你干掉祂…虽然我跟祂关系还算可以。”

    “好吧，不是很懂你们恶魔脑子里都装着什么玩意…”罗塞尔动了动身体，换个姿势瘫在沙发上“瞧瞧你那黑眼圈黑的，像是从荒山老坟里面爬出来的陈年老尸…”

    “…”

    罗塞尔又呆了一会，见泽费洛斯懒得搭理他之后，兴致缺缺地站起身准备离去。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背后那人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假如你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你知道你未来会发生什么，将会遭遇什么好的或不好的事。你不断的尝试规避，但无数次的尝试最后只会有一个结果——面对这样既定的命运，既定的‘果’，你会有什么感觉？”

    如果是人类的话…会怎么做呢？

    “如果真的发生无法避免的事…大概是遗憾吧？”

    遗憾？那是什么？

    “你不会难过？不会痛苦吗？假如死掉的是亲近的人…”

    “你都说了是既定的命运了，还能怎样…好歹努力过了，还难过什么？而且，假设毕竟是假设。人生嘛，原本就没有存档重来的可能。”

    “话说回来，如果能重新来一次，我就不拒绝夏绿特小姐了，自从她嫁到费内波特之后…”

    “不过，如果是极为重要的人，即使知道未来，我还是会不断尝试改变那该死的命运。”

    “小说里不都这样写的吗？搞不好会有奇迹发生呢！”

    “以一己之力阻止灾难，扭转未来，拯救世界！”

    “…心态不错。”

    但是，如果阻止一场灾难代价是，一场更加惨烈的灾难的发生呢？

    罗塞尔.古斯塔夫，这么乐观的你，什么时候才会感受到绝望呢？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