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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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比如这个例题……” 昆古尼尔每周日都有半天的假期留给学生们休整状态，所以此时停留在图书馆的人并不算多。 二楼临窗的角落里时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身穿暗红色校服的少年少女们坐在同一侧，共同翻看着平摊在桌面上的课本。 披散着栗色卷发的女孩儿压低了声音，用手指在书上划出一条浅浅的横线，“原理就在这里，不过我们得稍微注意一下它的能量阈值。” 她身侧身材高大的少年立刻将视线投注过去，银灰色的眼瞳眨也不眨地追逐着女孩淡粉的指尖。 那些漆黑的字符组合在一起简直让人觉得眼花缭乱，连带着原本简单直白的机械剖面图都变得晦涩难懂起来。 少年紧紧抿着嘴，有些艰难地抓住笔杆想了半天，不太熟练地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紧接着立刻小心观察女孩脸上的神色。 “是对的。” 闻潇侧过脸去看他算出的结果，点了点头，像是哄小朋友那样露出一个饱含着鼓励的笑容，“已经很准确了。大型蒸汽机也是同样的原理，以蒸汽动力技术为核心，将热能转化为机械能，只要注意控制热能就可以控制机械能量的输出。” “我好像有点懂了……” 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略显拘谨地笑起来。 他的面相偏凶，眉弓凸起，面部线条硬朗英俊，光看体型甚至已经超越一些强壮的成年人了，再加上深邃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的猛兽。 只是这一笑就带了点青涩的傻气。 “嗯，我们首先入手的就是蒸汽机，这种题型实用范围很广，后续在学校的考核里应该也会出现，等下周的实cao课可以结合理论多注意一下，平时再多做模拟训练就好。” “我，我会注意的！”亚尔曼挠了挠新长出一点发茬的脑袋，他是真的很佩服闻潇。 她太有耐心了，似乎是看出来他不太能懂，一直在转换为他讲题的思路，这道题她足足教了他九遍，从原理到公式，甚至一些基础的字母和图形都掰碎了一点点教给他——在他的老家，这是刚刚学认字的小孩子们才有的待遇，而低年级的老师们也不会像闻潇这样沉稳又有耐心。 他轻声开口，想解释些什么，“之前我在学校的时候，每次我说看不懂那些字，老师就会说我在捣乱，让我出去站着……派恩倒是教过我，但是我太笨了，太浪费他的时间了。” 亚尔曼不好意思地抓紧笔杆，他的肤色偏深，像是香醇苦涩的巧克力，因此脸颊上出现一点红晕都格外明显。 可能是女孩的神色过于温和而平静，也可能是她认真倾听的姿态太过明显，亚尔曼的倾诉欲不由自主地变得旺盛起来。 他放下笔杆，用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对不起老大，其实我还是能听懂这么一点点的吧？但是机械方面的课程我怎么都跟不上，那些字我是真的看不懂，太多了真的，我好像真的有点晕字，每次看到那么多的符号挤在一起，我就看不懂那些是什么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有点嘴拙，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才算准确，只会干巴巴地强调着自己言语的真实性。 少年宽阔的肩膀和挺实的脊背微微塌下去，小声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以前想当个维修工来着，我修点小零件还是蛮拿手的，可我老爹总骂我没出息。说维修工能有个什么出路——后来才知道原来维修工也要考机械证书，我连维修工都当不了啦！没想到居然让我考进昆古尼尔来了，哈，到时候一考理论测试，我肯定就要收拾收拾东西滚蛋了。” 他自顾自地撑着脸咧嘴傻笑，另一只巧克力色的手掌爱惜地抚摸着整洁光滑的橡木书桌，银灰色的瞳孔亮晶晶的泛着光，瞧不出半点阴霾，“不过也还好，好歹我也是进过第一学院长过见识的人，说出去已经很有面子啦！” “维修工也是一份很好的工作。” 闻潇默默地替他合上搁在一边的笔盖。 她在亚尔曼放大的瞳孔中停顿了片刻，缓缓地轻声说，“不用对不起。有cao纵机械的人、有设计机械的人、自然也得有修理机械的人呀。” 闻潇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由于睫毛纤长，她在长久凝视着什么人的时候眼睫总会因为微风而微微颤动，琥珀色的眼眸总是带着一种天然的温和专注。 “不小心破损的机器总是需要修理的，我们不可能总是把它们丢掉。所以维修工能做好的话也很厉害，维修零件的工作是机械工程中更加精细的一种，很多的古董器械或者名贵稀缺的零件都得要专门的维修工来调试检查呢，在很多工业发达的星球都是很受欢迎的职业。” “是、是这样吗……”亚尔曼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侧过脸，有一点小心翼翼地对上女孩凝视着他的眼睛。 “是的。” 闻潇点了点头，她其实也听说过类似于亚尔曼的这种情况，这并不算什么，世界上总会有人要更加特别一点。 他其实很聪明，在搞不懂机械原理的情况下能这么快就上手，准确无误地修理各种机械部件，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能力。 “既然都考到这里来了，就说明你有更厉害的，至少能让测评系统认为可以盖过这些缺点的优势，已经很厉害了，我拆零件的速度就没有你那样快。” 她偏过头想了想，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看到那些字就觉得不舒服的话，也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不用看。” “啊？”亚尔曼张了张唇。 他从女孩儿的眼中看到了认真的神色，并不是单纯的安慰或者鼓励之类的，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很好，还可以更好。 闻潇指了指他手上的光脑，款式陈旧而简单，钢制的表壳微微泛黄，应该是很多年前市场上淘汰掉的基础款，由于老化的系统和不健全的功能，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但从被擦拭得光滑整洁的表盘和腕带上看，它的主人应当很是爱惜它。 亚尔曼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窘迫地收了收手腕，“这是我成人礼那年，在二手市场买的……” 他的声音很小，显然是觉得自己这样在女孩子面前有些不太体面。 虽然说是二手市场，但其实这已经是不知道在外面转手过多少年的残次品了，可对他来说，依然是个足以让人惦记很久的奢侈品，要攒很久很久的钱，趁着每年放假打许多份黑工才能得到。 “嗯，这个款式当时还蛮流行的，可能再过些年会重新流行起来，到时候会升值也说不定。” 闻潇点点头，“光脑还是很重要的，有种录入转换功能，只要扫描一下编码，就可以将文字转换成cao作讲解视频，你用起来效果应该还不错。” 少年踌躇地张了张嘴，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可是，我……”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光脑借给我练练手吗，我想试试重装光纤，把系统升级优化一下。” 闻潇动了动指尖，在大多数的时候，她是个感知很迟钝的人，但可能是由于有个多愁善感的男朋友的缘故，她有时也能觉察到一些更为细微的情绪。 “当、当然不介意！”少年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谢谢、谢谢老大，这也太麻烦你了，会不会很贵啊，我会，我到时候会还给你的！” “没关系，很多材料学校都可以提供的，如果非要给我的话……就用积分好了，好好上课考试，争取多换点积分给我。” 闻潇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唇角抿出一点苦恼的弧度，“我好缺积分，坐车真的太贵了。” 高大挺拔的少年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才侧过脸去吸了吸鼻子，有一点瓮声瓮气地接着女孩的话吐槽，“就、就是……坐个车怎么能这么贵！学校就是坑人呢！” 就是太远了，学校的时间抓得太紧了，否则他真的心里恨不得能直接背着闻潇去上学，给她当坐骑使都行。 他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哪怕再算不清也明白，实打实的星币跟学校兑换的积分，怎么会是一样的价格呢。 系统更迭的价格并不便宜，亚尔曼的喉头哽了哽，他心里感动，明白对方在以一种很温柔又委婉的方式微妙地维护着自己的自尊。 大部分的Alpha都有种源自于基因的底气和骄傲，但那跟他们这种野路边的小石块一样的男孩儿没什么关系。 在连生存都是问题的时候，再强烈的自尊心也得被踩在脚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掌轻轻地捧起来了。 或许从来都没有人在意过，可她是在意的。 周围的一切都无比静谧，亚尔曼听到秒钟的滴答声，还有他心脏的跳动声。 “我会的。”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小声地承诺着。 他完整的意思是……他会好好上课，通过测试，拿到很多积分的，也会赚到很多星币的。 他一定会还给她的。 闻潇把笔递还给他，重新指了指课本，“那就继续看下个例题吧。” 从图书馆离开时已经接近日暮。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闻潇抱着手提箱，坐在悬铃车靠窗的一侧倚着车壁看向外面郁郁葱葱划过眼睛的树。 由于是在校园中行驶的缘故，悬铃车的速度并不快，还剩下一点时间，她打算先回校舍放下东西，再去训练大厅跟里莎达奈他们会合。 略微松了松领口处系得有些过紧的暗红色领巾，闻潇把头发拨到耳后，伸手将透明的车窗推开一点缝隙。 推开窗后立刻有清凉的风灌进来，带着傍晚潮湿的水汽和馥郁好闻的花香，雾气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遥远的天际有橘色的云霞，在水痕上折射出模糊却耀眼的色块。 或许是精神力消耗过大，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恢复的缘故，她的思绪有一点放空。 手上的光脑微微震动起来。 她点开屏幕，消息框一下子涌进来很多条未读消息。 但来源都是同一个人。 她忍不住笑了下，点开最新的一条语音。 【好想好想你，你在干嘛，怎么还不回我消息……】 【还不回我还不回我，是不是跟别人在一起！】 【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他在开的会议应该是结束了，背景音很安静，听不出什么多余的声音，只有少年软绵绵的，带着一点撒娇的鼻音格外的明显。 温染那边临时多加了一场会议，再加上星球有通讯干扰的缘故，他们这两天的消息并不同步。 闻潇将界面上滑了好多次才看完延迟发来的全部消息。 她戳着屏幕耐心地一条一条回复，最后又回道: 【刚刚在图书馆给同学补课，等会儿要去跟队友训练。】 【才收到消息。】 【没有。】 MF33号星。 罗斯塔星际运输港。 今夜既无飞船停泊，也无列车过站，只剩磨得锃亮的轨道相互交错，如同交缠的钢铁群蛇。 这几日MF33号星发生了大型火拼，罗斯塔的市政官签署了禁出令，这座闻名星际的运输港正式进入了封闭状态，港口关闭，铁路关闭，连飞船也禁止在此地停泊。 空荡荡的交通大厅里满是还未干涸的血迹、四处散落的残肢和破碎的玻璃，巨大的照灯让这片区域亮如白昼。 身着黑衣的人群们端着枪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大厅的顶楼窗口上微微闪烁着一圈红光，四周融化的玻璃上还残存着粘稠的胶质，这光亮来自一门蓄势待发的量子直射炮，它架在窗口，黑金质地的接驳口上偶尔闪烁着使用过后暗红的流光。 而窗后身穿黑色长风衣的少年靠在窗前，手边摆着一把银色重机枪。 手腕上的光脑震了震，少年低头看了一眼，嘴角拉出一丝轻微的笑意，立刻调出屏幕回复消息。 “真的是好冷淡的jiejie呢。”他身边的男人啧了一声，戏谑地挑了挑眉，“给同学补课，跟队友训练……她好忙呀，学院里肯定都是Alpha吧？” “都异地恋了，这么冷淡，肯定是移情别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