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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少年心计

    程文虹的信是在第二日送到程德望手里的。

    “去打听打听......外头怎么传?”程德望吩咐随从道。

    薛佩不必说,定是知晓的,只是她如今身在宫中,也不知道外头传言如何?好让她知道如何应对。

    “程大人——”

    程德望连忙将信件揉成一团,笑着看向来人,迎上前去阻挡了看向随从的眼光,“何事?”

    “是皇夫......”原是皇夫派人送来茶点,犒劳她们女官署与龙卫众人。

    程德望听完来人的话,心却仍未放松。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木镯,笑着问道:“徐大人呢?”

    “徐大人已先行前往。”

    程德望听言,这才动身。

    李钰这边进展顺利,按照计划,她需要在城中休养几日。

    离开张秀家前,刘志带着几个孩子给李钰磕头,“贵人一路顺风!”

    看着几个孩子懵懂的眼神,李钰不禁心一软,只是眼下事未成,再多再好的承诺都是假的。

    “也不知唬儿、兕儿如何,兕儿有薛夫人照顾,我倒不担心,只是唬儿......”李钰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木已成舟,她现在只能期盼唬儿能够撑过这关。

    他们要“号令百官”,唬儿是一个极佳的筹码。

    吴行之等人早就进了城。

    “皇帝”停留此地行宫,日夜汤药不断,俨然一副病重的模样。皇帝遇刺,自然要治护卫不利之罪,只是获罪之人是否真的有此罪,那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了,横竖人已经戴罪自缢,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吴行之这边也传信回宫中,只说陛下病重之事,其他的一概不说,任由风言风语传遍京城。

    “这样也好,”吴太师笑了笑,“一个病重的皇帝,他们越相信,我们就越好把控朝政。”

    “小公主现在还在皇夫手里,要像个办法把她抢过来才行。”吴行之言简意赅,顿了顿,又说道:“此事好办,夏春这人性子软,又一心只顾着李钰,好把握得很,只是祖父,别怪行之管得宽,还是要好好约束一下底下的人才是,几个表叔抢占农田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传到我的耳朵了,难免大臣们会抓住大肆弹劾。”

    “我老了,”吴太师坐在太师椅上,肩膀好似塌了一般,“虽然有仙丹健体,可近日不知是不是太过劳累了,总觉得提不起精神......”

    “你说的事情,我会留意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也只能搏一搏了。”

    吴行之看着祖父衰败的身躯,眼睛不由得一冷,生老病死,是谁都躲不过的,祖父尽心尽力谋划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他一死,家族里又有谁能担得起这样的担子?

    也不过驻足几日,吴行之一行人便又匆匆回京,这么多大臣被留在骊山、陛下遇刺......此间种种,若是没个妥当的说法,朝中那些清流不能及时安抚,这等改朝换代的事便会如潮鸣电掣一般传播至天下学子。

    那些清流自诩是忠君之臣,轻易不与权臣外戚相交,嘴最是严厉,文辞又颇为犀利,谁行事不妥当了都要被他们参上一笔,而天下学子多以他们为尊。为官者,多是注重名声的,因而也没有不怕他们的。

    清泉宫内,夏春又烧起了香,此前说了要祈福,他自然要做足全套。

    只是香燃了一段时间,挂在香首的灰烬竟成了中间短、两边长的形状,此为口舌香,七日内,必定会有恶人来生事端。

    夏春正觉心事不宁,宫中多有传言陛下遇刺,他虽百般制止这些流言,却平息不了人心,此时见此香,便更加烦躁不安。

    “皇夫,陛下有召。”

    是一位眼生的小黄门。

    “怎么这么急匆匆?我不曾听闻陛下回京的消息。”夏春愣了一下,不敢轻易妄动。

    那小黄门见夏春不动身,连忙又补了一句,“陛下还召了小公主,保母已经去了……”

    “大胆!”夏春急了,少有地怒了,“没有本宫的命令,谁许小公主离开清泉宫的?”

    那黄门被吓得抖如筛糠,哆嗦着话都说不清。

    夏春见状也顾不得如何了,急忙叫了人一同前去,只求能在半路上拦下他们。

    吴行之早有预谋,自然不能遂他的愿。

    纱帐后,隐隐约约透露了几个人影,依稀可见是吴行之做在塌边为塌上人奉药。

    羹碗撞击的声音清冽,成了殿中诡异安静中的异响,小孩子不懂这样的氛围,只是觉得不适便大声哭泣,嚎叫的声音让夏春心痛如绞,也顾不得斥责保母,便急忙从保母手里接过来,哄了起来。

    “如今是紧要关头,皇夫该把心思放在陛下身上才是。”吴行之掀开帘子,将碗递给一旁的宫人,缓缓走了出来。

    “陛下?”夏春警惕地盯着纱帐,想要看清里面的人是否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皇夫何不上前一看?”吴行之示意保母抱回小公主。

    “咳咳,夏……夏春?”

    夏春正犹疑,帐中人又哑着声音道:“上……上……上前来……”

    吴行之又在一旁催促着,“保母是你选的,也照顾了这么些时日,皇夫还不信任吗?只是怕过了病气给公主罢了。”

    夏春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推辞的借口,只好把唬儿交给保母。

    只是掀开帐帘,里头坐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面色红润,丝毫不见半分病态,夏春反应过来,转身便要去寻唬儿,却被冰冷的刀剑阻挡前路,方才恭恭敬敬的宫人摇身一变,都成了带刀的贼人。

    “大胆!”此时的怒斥已没了底气,夏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行之指示着保母带走小公主。

    “别挣扎了,夏春……”吴行之轻笑,“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就这么甘心伏倒在女子脚下?”吴行之顿了顿,又说道:“你若想小公主安全,还是乖乖听话才是……”

    “传令下去,即日起,皇夫为陛下侍疾,宫内大小事务,均呈吴贵卿宫中处理。”

    夏春和公主一同被幽禁在皇帝寝宫中,也算“师出有名”。

    再有便是程文雨,描了这么久的字帖,能写个五六分像就行了,再说如今“皇帝”病中,写得太端正也只会叫人生疑。

    “贵卿,程公子已经被捆到偏殿了,只是胆子小得很,连笔都抓不稳。”

    “怎么威胁人不用我教吧?”吴行之瞥了一眼来人,冷冷回答。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玉玺了,徐薇好办,她父亲是个识时务又胆小的人,程德望却是个不知底细的人,只是如今李钰不在,她们神龙无首,几个不懂的小丫头,还不好办?

    孙明婷敏锐地发现宫中的隐约不同,譬如这莫名奇妙的戒严命令,连头儿也不知所以,只能遵循这个命令。

    她特意派人传信给天禄阁众人,让他们早做防备。

    这信自然是被程德望拦了下来。

    “今晚大家都早些回家吧,”程德望抓着纸条的手紧了紧,说道,“陛下既已归来,吾等听召便是。”

    众人称喏,能早下班,没人会不高兴。

    徐薇却不大认同,“在这紧要关头反倒松懈?”

    程德望见众人散去,她才拿出纸条,缓缓道:“宫中生变,今天过后,是忠是jian,便分辨得出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薇最讨厌程德望话里有话、吞吞吐吐的样子了,明明刚初见时还是那样沉默寡言的模样,这才多久?就变成老油条了!

    程德望只是微微一笑,“等你回家就知道了。”

    门外,徐薇的侍从探了好几回头了,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徐薇没有办法,只好退了出去。

    “老爷那边来人催小姐回家去,”那侍从连忙撑开伞,遮住日暮的阳光,“说是有急事。”

    徐薇狐疑,又联想到程德望那样不寻常的举动,心中更是疑惑。

    回到家,母亲看着徐薇却叹了长长一口气,“你父亲与你哥哥已在书房商议许久,也不知说些什么。”

    “父亲这样急匆匆……却不知为何?”

    母亲听了却只是摇头说不知。

    父亲的书房在外院,一向不让女子入内……哪怕徐薇如今已是朝廷命官,这规矩也不曾变。

    待徐薇得了父亲的传召,父亲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玉玺的下落。

    “父亲为何要问?父亲是礼部尚书,各部官员权责如何,父亲比我清楚。”权责之下,徐薇自然是不肯透露半分,这种话也不该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

    “少在这里拿乔!”徐薇的哥哥徐克轻哧一声,面露不屑,“你真拿自己当回事了?父亲问你自然是有理的,如今陛下虽然回来了,然身体未愈......此番种种,你得为家族的未来好好想想。”

    “从前拥护陛下登基,我们家已经是迟了一步,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咱们可不能再迟旁人一步了!”徐克把这次机会视为振兴家族的绝佳机会,他大声描绘着日后位极人臣的美好蓝图,就差手舞足蹈了。

    徐薇心生厌恶,只得把劝诫的希望放在父亲身上,可惜父亲似乎也沉浸在哥哥描绘的美梦中了,对徐薇的质疑和坚持没有当一回事。

    男人在狂妄自大时候最令人可恶。

    他们嘴皮子动一动,全然不顾徐薇内心所想是什么,好像把那些从书中的大道理全部抛诸脑后了,什么礼义廉耻?为了荣华富贵,这些都可以成为蒙尘的珍珠,掩盖住了就当看不见了。

    “父亲不必再说了……”徐薇悲从中来,心里只觉得愤懑不已,她无力思考其中缘由和后果,无论他们劝说什么,她只是下意识拒绝自己认为不对的事情。

    这样油盐不进的态度却惹怒了徐修,他怒不可遏,直言徐薇不尊孝道云云……

    徐薇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天,母亲坐在她床头低声哭泣。

    徐薇茫然看向窗边,那鱼肚白的光芒让她惊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怎么没人来叫我?”她翻身下床,却被母亲阻拦。

    “你父亲已经替你请了假,说这几日你不必进宫了。”

    “母亲......”徐薇有些急了,一边起身穿衣,一边焦急地说道:“我若不进宫,才是应了程德......程大人那句话......”徐薇下意识地想直呼程德望姓名,又突然觉得不合礼仪。

    徐母叹了口气,“你哥哥庸碌,因着是你父亲独子,族里上下替他擦了多少次屁股?”

    “几月前,他就与吴家那几位子侄来往甚密,我虽觉不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而你如今身在宫中,你说,这会是我们徐家的祸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