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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颠覆皇权,也会把他从母皇身边抢回来[修]

    素闻大景当朝帝姬最善权衡之术,常在各方势力中作老好人,坐收渔利。平日里待人虽冷清,但也不会真正冷落了谁。

    至少在明面上……还算是和和气气。

    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夕阳终在九重宫阙一端缓慢落去,天色泛起一抹诡异的紫色光晕,渐渐黑下的春夜风卷衣裙,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

    好容易欣赏到这番光景,成宴心中欣喜,连日在朝的积郁也一挥而散,也没理会身后红菱略显焦躁声音,执意驻足御花园赏景。

    还没赏多会,好不容易偷来的宁静就被一道愤恨的咒骂声给打搅了。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连御花园里也有人敢瞎逛了!”

    成宴被扰了兴致,心下有些烦躁,微微蹙眉挑头看去,却见一位青衣男子一手攥着帕子,一手扶着一旁的小侍,腰身扭着,左摇右晃地扭过来。

    红菱刚想开口斥骂,身后南牧却已经抢了先:

    “你算什么东西!帝姬殿下在此,岂由你放肆!”

    男子眉目端秀,身子纤细娇柔,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娇气,一看就是女帝喜欢的做派。

    可身后跟真的近侍却少,衣着也并不华贵,想来只是个低位的侍衣之类。

    近来女帝新宠,位份不高,喜穿青衣,看来也就只有那伶人出身的李侍衣了。

    看清成宴的脸后,李侍衣面上显然表现出了惊艳的神情,愣是盯着她看了几瞬,才堪堪反应过来。

    可话已经说出口,哪能有收回的道理?这不是打了他自己的脸吗?

    眼看身前女子穿着打扮并不像是什么皇权贵胄,其他能进御花园的,想来也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些个近臣了。

    虽说近臣得皇帝信赖,近些年来权力也有所膨胀,但怎么能比得过整得皇上宠幸的自己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冷哼一声,又不敢对成宴有什么冒犯,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南牧一眼,“你算什么东西?呸!你也配跟本君讲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还什么帝姬帝姬,帝姬殿下那是人中龙凤,卧龙翘楚!她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能是你主子这样寒碜,连件好的衣裳也穿不起……”

    男人一开口就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成宴听得脑瓜子疼,南牧来火了,撸起袖子又要跟他理论,被成宴一把拦下,然后扭头给了李侍衣一个怜悯的眼神。

    李侍衣被她这诡异的目光看得奇怪,本应该立刻发作,对着她这一张脸却又丝毫生不起气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君也是你能看的?你一个外女,怎么敢看陛下的侍君的?你不怕陛下降罪与你吗?”

    成宴没有理会他,径直摇了摇头。

    哎,真可怜。

    脸长得挺好看,可惜脑子忘长了。

    李侍衣那边却还在滔滔不绝地喷溅着唾沫:

    “简直就是不知羞耻,跟那个什么劳什子司玉一样,天天缠着陛下不放,我就是个花楼出身的也不见有男人能比他下贱……啊啊!!!”

    还没等他骂完,转眼间,身子已经凌空而起,整个人都腾起来,直飞了几里远,重重地撞在太液池旁的假山上,砸出“轰”一声巨响。

    他身边的小侍们吓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皆是惊叫着跌坐在地上,往后爬了好几步,以图离成宴远一点,看着成宴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成宴此时脸色很不好,如墨的发丝散了几缕下来,在脸上落下一片阴翳,凤眸幽冷,晦暗不明。

    “他的名字,也是你配提的?”

    帝姬殿下似乎异常地激动,对于诋毁他的人,她向来不能有半点忍受。

    周遭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坠入冰窖,一股令人窒息地压迫感扑面而来,在场的人无不冒有冷汗,大气都不敢喘。

    恰逢此时,一道清润的嗓音解救了这已经到达冰点的气氛。

    “殿下何必动怒。”

    原来不远处的翠竹下,不知何时靠了个散着发的男子,一袭白衣,恰迎着暮光,侧脸被笼上薄薄的光晕。

    一双眼中盛了这满林夕色般,醉人心魄。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殿下何必与他们置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发现成宴注意到他,司玉回应她一个浅淡的笑,眼神充满深意,似安抚,又似警告。

    衬着发白的天色,背后重复而均匀地铺衍开去密密窗格,他的侧影,如同古书里剪下来一帧绣像,薄脆的片纸,坠落在现世。

    警告?

    成宴在心里嗤笑着。

    警告她什么?警告她,她现在是母皇的女人?警告她不能对他有半分的觊觎亵渎?

    成宴低眉,心底不知有什么东西又氤氲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护着他。

    明明他已经嫁入宫门,成了当今圣上的司贵君。

    重华宫那个光风霁月的太傅大人,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有任何关系了,不是么……

    当年的帝姬太傅,一首桃夭名扬天下。

    区区闺阁男子,却有如此惊世之才,在当年,即使是再古板的夫子,也会忍不住地赞叹他的诗书文采。

    谁又能想得到,这样孤冷出尘、惊才绝艳的人物,最后竟也成了母皇的裙下之臣,成为母皇后宫里千千万万个男人中的一个。

    成了她的庶父。

    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天命有别,若是无缘,她也断然不会强求,那么他入宫之后,自此他们师徒恩断义绝,再无瓜葛,那便也无他可说了。

    可那日她入宫侍见,撞上他和母皇,他明明可以避而不见,但他为何又要追上来?

    那日宣政殿下,群臣百官如鸟兽轰散,殿庭生冷,烈日炙灼,他又何必苦苦站了三个时辰只为见她一面?

    若说他对她当真无情,她是绝不会信的。

    反观自己,她刚刚那的激烈反应,完全不符合平时气定神闲执掌一切的帝姬形象。

    好像无论任何事,只要与他有关,她就总是会做出与自己初衷背道而驰的决定……这让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看着那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成宴心底某种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又开始如野草一般疯长,几乎逼得她不能自抑。

    他还是如当初一般不染尘世,宛若这深宫浮沉于他,也不过是过往云烟。

    司玉一只手拢了衣袖,另一只手持了毛笔,开始在纸上挥毫泼墨,神态专注,气度从容。

    他是她的开蒙之师,是她年少懵懂求而不得的梦。是所有亲近她的人都知晓的、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是她的逆鳞。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干净,高洁;对一切都那么不屑一顾。

    就好像他没有变,他们都没有变。他还是重华宫那个不染尘世的少年天才,帝姬太傅;而她还是那个天天只会追在他身后喊他太傅的天真烂漫的小皇女。

    可浮世变迁,她早就变了,变得自私、阴险、虚与委蛇。

    从前那双提笔的手,如今早已握过了无数柄剑,为这浪荡浮世沾染了满手腥咸。

    她不禁冷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命运,还是笑自己。

    周遭的气氛太过摄人,眼看着主子脸色越来越不好,红菱上前一步,担忧地扯了扯成宴的衣袖。

    唇间不知何时泛起了一阵腥甜,口腔两侧软rou被她咬破了皮,汩汩地冒着血,她竟也毫无知觉。

    心底总有一道声音在鸣鸣作响,成宴推开红菱的手,摇了摇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微微抬眼,深如寒潭的双眼中眸光震动。良久才终于埋下头,掩去眼底疯狂的痴迷与渴望。抬手一抹,带下一缕殷红。

    凌乱的发丝不知何时落下一缕被她攥在手中。

    “……”

    她多想现在就告诉他,告诉他她这么多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他;

    告诉他,每一次在宫中重逢,她都痛到整个灵魂都撕扯得破碎淋漓……

    告诉他,后来她看所有人,都像在看他的影子。

    可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成宴张了张唇,眉眼间透着苦涩。

    今天她若是没能忍住,必定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染指女帝的男人,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即使她身为帝姬,也依旧不能揣测圣意是否宽仁。

    如若她今天没能忍住,届时大难临头,牵连的可不仅仅只有司玉,连她,和他们身边的所有人,全都不能幸免于难。

    ……

    司玉依旧端坐在竹林下,朝晖自天边落下一层金辉,所有的花木刹那间黯然失色。

    彼时海棠盛放,正如当年。

    妒意在如野草一般在心里疯狂滋长,心中好似有一声钟鼓沉沉落下。

    “太傅……”

    成宴紧了紧牙关,似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声音一字一节,艰难地从胸腔中挤出。

    双目刹然紧闭。

    “就算颠覆这皇权……我也要把你从母皇身边抢回来。”

    帝姬已然转身,无人注意到她胸口剧烈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