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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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还是来了甄千秋在的M城,读大学、兼职、幻想着逃离……还有更远的、属于我一个人的生活。 这次,我学乖了,绝口不提我的计划,尤其是对殷辛华,因为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拖住我,企图将我困在原地。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想逃离的正是她。 毕竟其他人,我爸我弟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不是我的家人,血缘的纽带不足以支撑我的情感。所以,我爱她啊,我是因为爱她才会在遭遇一次次抛弃、怀疑后恨上她,而这种失望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也不会忘怀。 我终归是个冷血的人,正如他们骂我的话一样。 我也是个疯子。我时常怀疑自己有病,内心里住着一个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为了保护她,我自然要穿上最坚硬的盔甲、套上最硬的壳,活的像个刺猬,却不敢让那些刺扎到别人。于是,我离其他人都远远的,既是疏离,也是逃避…… 开学起,我就没再向殷辛华要过钱,我开始做家教、投稿,甄千秋那儿有活时我还会去做些拍摄的工作。我没有自己的生活,但我时常安慰自己——这只是“过渡期”。 只要攒够了钱,大学一毕业我就出国,逃得更远,到时候我就可以过上真正独立的、正常的生活,那时候一切都将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 许菲愿从背后推了推我,问我在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她叫我名字叫了几遍都没反应…… 我回头看她,避开了她的话头,反问她:“怎么了?” 许菲愿是我们寝室四个人中,最开朗大方的一个。 她自然地坐到我的椅子上,同我挤在一处,笑着问我:“今晚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剧本杀,就我们寝室的人,还有我男朋友、董小晴的一个朋友……咋样?” 我笑了笑,只说:“你知道我的,我从不玩这些东西,也不爱出门。” “哎呀,”她摇了摇我的手臂,“别那么无趣嘛,你看你要不就是上课,要不就是兼职、图书馆,哪有点自己的生活嘛,你不闷得慌啊……” 我还是坚定地拒绝,但话语间尽量委婉,“我还好,习惯了,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也不喜欢社交,你们去玩吧。” “好吧……原本还打算介绍董小晴的朋友给你呢,现在看来你真是,活该单身呐……今晚八点哦,你要是在此之前反悔都来得及!” 画着淡妆的董小晴走过来,着急地推着同样换好小裙子、盛装打扮的许菲愿往外走。 “上课要来不及了,快点。” 一溜烟的功夫,寝室里除了我,其他三个人都消失了。 许菲愿和董小晴关系最为要好,两人选的课程几乎一样,时常下午上完课就跑的没影了。另一个舍友关霭大概是去了图书馆,她是个很享受独处、能和自己好好相处的人。我常常对她感到羡慕,她这样的脾性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身边真没人的时候,我的心里反倒是空落落的。 我走到阳台边,打开窗户准备透透气。 春日里正午的阳光是最干净的,就是有点刺眼,让人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它到底在哪儿、长什么模样。 其实,我刚刚想告诉她,“我晚上要去我哥家,我有安排了,”可是不知怎的,我并没有说出口,很多时候,我都是这样,想一想、停顿几秒忍一忍,话到嘴边也可以咽下去。 我扭头看向阳台洗手台前贴的镜子,阳光下我瞳孔的颜色成了浅棕色,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倒是因为色调对比太显著,才让长期失眠导致的黑眼圈越发突出,站在那儿活活像个长相精美但被吸了精气的娃娃。 我伸了个懒腰,用手肘撑在窗台边向外瞧,马路对面是泛着涟漪的湖水。 “真是犯贱呐,甄欣,自己把所有人推开,还要怪没人听你说话,在这儿觉得自己孤独……可不就是犯贱吗。” * 只要和人说话,事后我都觉得自己的能量在一点点被消耗,我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避身之处去充电。 关上床帘,还有甄千秋家……这些都可以。 “啊……嗯……” 我掏出钥匙,进入甄千秋在M城租的房子,立马趴倒在他家沙发上,用毛毯裹住自己的身体和头,发出疲惫又舒适的感叹声。 甄千秋端着一杯水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屁股,把毛毯从我的头上拿下来。 他沉默地看着我,我同样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他深沉的眼眸。 他把我叫来,自然是有拍摄任务的。等到了明天周末,我身上的这几层衣物就将会全数除尽,在他的镜头下想尽办法舒展肢体、表达欲望,卖弄风情…… 这是我攒钱的方式之一,他很早以前就说过,物尽其用罢了。 我攥着他的手,借他的力气换了个地方——在他的腿上躺下来,慢慢地闭上眼睛,我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困吗?” “……嗯。” 甄千秋温柔地拨开挡在我额前有点扎眼睛的头发,低头亲了下我的额头,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 “睡会儿。” “嗯,”我那时已经是凭意识回答他了,好像在他身边立马就陷入了昏睡状态。 梦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一个总是安静乖巧却闷闷不乐的小女孩,跟在哥哥身后上楼的时候,偷偷问他“mama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小孩”。比小女孩差不了几岁的男孩却抱起委屈的她,用袖子擦干她挂在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用手指点了点她瘪着的小嘴,调皮地跟她讲“那你也不要喜欢这样的mama,你们就扯平了”。 他们第一次长时间的分离,是小女孩的弟弟出生后,女孩的mama以照顾不及为由将她送到了寄宿老师的家里。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颓废样。 后来,女孩逐渐长大,回到自己的家后,每次和家里吵架,或者当一直在外从事各种违法活动的父亲回家时,她就往他家跑,最开始只是静静坐着,什么话都不肯说,他就想尽办法逗她开心逗她笑。 再后来,他们变得更加亲密,可那只是两个不被疼爱的小孩在互相取暖…… 但转眼就临来了第二次分离,甄千秋离家去很远的城市上大学,她又被人抛在原地,满是泥泞的地里。她想,没有人比她更在意被抛弃这件事了,没有人比她对此更敏感,甄千秋也做不到。她缠着他讲大学里的生活,内心无比憧憬那样自由的空间,但同时又十分失落。 她一次次允许他越界的举动,一次次为他突破底线,只是拼命地想挽回,挽回一些空洞的东西。哪怕他从没说过离开,就当作她不安好了。 可是梦终会有醒的那一天,人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十几岁的年纪。 长大了,就迟早都会明白,不安的、安全的,不关于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做错的必须得改正。 * 周一早上八点,我踩点进教室,从最前方不紧不慢地走到后排舍友给我占的位置。其实我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不少目光,有的人只是匆匆看一眼谁迟到了,有的人则一直盯着我的去向。 我感觉不适,但面上仍装作镇定。 等我一坐下,许菲愿就拉住我的手,小声和我说:“你好美啊!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好像一只高贵的天鹅,非常高冷非常美丽,皮肤白、身材又好……” 我尴尬地笑了笑,关注点其实根本不在这儿。我心虚地照了照镜子,仰着脖子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吻痕之类的东西后,清了清嗓子,不确定地问她:“额……他们一直看我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有点什么……味道?” “???”许菲愿露出不明所以的疑惑表情。 我见她如此反应,反而心下安定不少。可又觉得很荒唐,对于这种庆幸感。 “哦,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你身上确实有一股异香……是不是喷香水了?你周末不是在你哥家吗?难道你骗我们,你约会去了?” 我瞅了瞅正向我们这边侧着耳朵的前排同学,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打断她无边无际的想象,只问说:“味道冲不冲?” 许菲愿回答还好,甚至问起了香水的牌子。 …… 我就在这种隐秘的庆幸感中,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模仿着甄千秋的生活方式,表面上冷静自持,实则前一秒还沉溺在欲望的深海中,甚至前一晚还在出演见不得光的影片……至今那些东西都不知道多少人看过且保存下来,即使看不清面容,但也许有人凭借某些身体特征和身材就能认出我来。 它们随时可能成为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砸下来、让我社会性死亡,甚至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我只能祈祷日子过得再快一点,更快一点……让我能够攒够一大笔钱来逃脱现在的生活,以及摆脱所有知道我的秘密、让我伤心难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