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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还在疯狂挣扎叫喊。庆儿便一指戳在他肋下,他一软,无力地仰在庆儿怀里闭上了眼。看着水知寒肿起的半边脸,罗儿伸手,一左一右在我脸上扇了两下,我都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他们已经离开。伏在地上等待眩晕过去,眼前渐渐清晰的仍然是那些书。我拣起来,一本一本,小心的撕开,撕碎,直到它们都变成碎片。哥哥嘱咐了,我要听话。我听他的话,自然也该听水知寒的话,水知寒要毁掉这些书,我便毁掉,好不好?可是最后一页完整的书页拿在手中,我无论如何都再下不了手。紧紧地贴在脸上,还有哥哥的体温么?或许。13.今宵酒醒何处摇曳的烛火在猛然一亮之后猝然熄灭,可我分明看得见,那剩下的最后一片纸页上写的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日暮雨歇,兰舟摧发,执手相别,那情那景历历在目。页边上,还有哥哥握着我的手写下的以情会景,回环往复八字,复字长长地一捺拐得老长,那是我有意调皮留下的痕迹。灯影已杳,人迹已失,但我清楚记得那时他的手掌如何覆在我的手背,他的体温他的呼吸,我记得哥哥,哥哥,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我惊慌地看看四周,没有藏处,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我的,柜子、衣服、被褥、甚至发簪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我的这世上我只有空空的两手,一页纸都无处掩藏我我自己还是我的我用力地团起那张纸塞进口里,完完整整地咽下去。按着胸口,抑制着喉咙里的呕意,我悄无声息地笑。我完整地把它藏在身体里,融入血rou灵魂,便再没有人可以夺走它、撕碎它,就连哥哥自己、也不能。伏在一地诗书的碎片中昏然睡去,那些碎片上面或许还有哥哥残留的温度,温暖已经破碎的梦境--我贪恋的,我想要的,也不过是那一点点的暖。梦里没有水青阑,多少碎片班驳聚聚散散,到处是灰白的,一时泥沼一时莽林,烟树迷茫,我找不到目标,更找不到方向。远远地看见哥哥在招手,近了却是水知寒狰狞冷笑。水知寒的出现把我从无休无止的寻觅中唤醒,他一身胭脂红的纱衣衫角飞扬,身后廊下金笼\里的鸟儿鸣得婉转多情。看着一地碎片,看着碎片中间恍惚的我,他果然笑得十分满意,那样的笑容,在晨曦微露的背景下倾国倾城。他扶我起来,他让人扫走那些碎片,他给我厚厚一摞经史子集和兵书,他说夷狄从来都仰慕宗周的文化,但绝不学习那些蚀人心志的东西;夷狄的男儿要用生命来保卫我们的女人和孩子,还有属于我们的牛羊土地;夷狄的男儿流的是战亡血,而不是离别泪。他说这话的时候,蓝眸午夜天空一般深不可及,隐约透出一丝诡秘和得意,可是他满脸的庄重严肃只让人觉得娇娆艳丽,他是一个玩偶,所以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被人当作英雄。于是我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的处境和他的梦想何止天壤之别?夷狄果真有男儿流血,怎会让他在这宗周的内宫穿那比血更红的舞衣?水知寒的笑容顿时凝固,他用力将书摔在我的脸上,气急败坏:你你看不起我!你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送你回夷狄,我做不到,可你做得到,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夷狄汉子,你我抑制不住的笑,他回不去夷狄,他做不得夷狄汉子,我又能怎样?我只是知道,如果那个夷狄很好,如果那里值得我留恋,我的父亲便不会带我一路流浪回江南。这里,那里,如果没有一个人肯给我温暖,孤零零的在哪里都是一样。我只想要一个家,一点点的暖,如此而已。但,我要什么没有人在意,无论是水青阑,还是水知寒。李慕笑吟吟站在门口,杏黄的袍子绣着金线腾龙,那张麦色的脸上汗珠也如金线一般闪闪发光。他靠在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和水知寒对恃,一脸玩味的笑容。罗儿和庆儿就跪在他身后,所以没有人来打扰我和水知寒的争吵。我突然厌了,用力将床上所有的书扫到地上,闭上眼睛躺下,拉高被子盖住头。被子的缝隙里,我看见失了对手的水知寒呆怔怔地站着,李慕走上来一把将他横抱臂间,轻笑道:这小东西似乎真是有趣儿得很,知寒想是玩得有了意思,还真的书啊本啊弄起来,莫不是要为朕教出个丞相?你啊,朕宠着你也就罢了,这宫里可容不得旁人放肆。罗儿,庆儿,好好发落了这小东西,别让朕再看见他。淡淡的语声,不起微澜。好啊!水知寒一个翻身自李慕怀里跃在地上,刚才的失措茫然只转眼就成了现在的风情万种,他懒洋洋拈了李慕胸前一缕散发含在珠儿红的两瓣唇间,挑高了眉眼嫣然一笑:皇上圣明,知寒早就玩得厌了,知寒的玩意儿,自然也不必皇上您多费心,您瞧着知寒自己发落,如何?那声音又软又糯,李慕不禁伸手又去揽他,他顺势倒在李慕怀中,一手在李慕项间不住摩挲,头却转过来向着庆儿道:庆儿,你将那小子牵了去,先用两寸长的金钉钉了手脚展开四肢,然后用滚水烫开了皮,细细地把皮剥得净了再送到御厨房里头去,那一身雪芽儿似的rou必是嫩滑得很,叫御厨房先割了两片肋rou细细地剁碎了包成上回那个莲花桂蓉饺子送上来,臂上的rou必有嚼头,让他们他语声轻柔,丝丝缕缕直酥入骨,可我听得一身寒栗,这人心思诡异,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他若说完了会不会真的这么要了我的命?我忍不住腾地掀开被子半跪在床上大声道:水知寒,我不怕你,一点都不怕!水知寒立时就笑了,笑得软在李慕怀里,李慕一呆,随即也撑不住笑了。水知寒软洋洋道:是啊,你一点都不怕,脸儿都吓白了。哈哈,也不过是把你当个猴儿耍耍。皇上,别把他当成一回事儿,咱们乐咱们的。李慕瞥了我一眼,再一次将他横抱在臂间出门,笑道:朕自然依知寒的,罢了。四个月的时间转眼即过,又到新年,妃嫔贵女们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宫人们来来去去,打扫了殿宇楼阁,换了崭新的水晶玻璃风灯,每到夜晚与半空里此起彼伏的烟花交相辉映,称得上火树银花。连御花园里落光了叶子的树,都用上好的锦\缎剪了花叶依着势交错粘在枝头。水知寒的锦\斓宫里更用各国贡物装饰得神仙洞府一般,可李慕接见各国使节,进锦\斓宫的日子便少得许多。水知寒并不在意,宗周气候不比夷狄,他怕冷,于是不常出门惹事,只是喝酒,每日里腮上两片胭脂云,愈显得眉目如画,常让我忘记了手里的功课。四个月的时间,我的腿已经痊愈,虽然在雨雪的天气还是会痛,但完全能够行动如常。水知寒当真让我学那些兵法史书,还要庆儿专门严管我。他却没有想过我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况且庆儿是个绝好的老师,比那位翰林腐儒要强上许多,有时我甚至怀疑庆儿根本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太监,一个太监绝不会将讲得有声有色,那时候他的豪气干云毫不做作。水青阑在夜里看过我三次,每一次我们合枕而眠,他温柔的笑着嘱咐我好好服侍水知寒,要我事事听话,我乖巧的答应,然后在他真切的拥抱里安稳睡去,早晨等他小心翼翼地离开再睁开眼睛。虽然他自己从来不说,但他的每一个变化我都清楚,从前的儒雅谦恭渐渐遮蔽不住真正的锋芒,他渐渐地骄傲,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我知道,他掌握在手中的,已经不仅仅是兵权。腊月二十,一夜的大雪,水知寒早早闯进我的屋子,松松裹着一件白狐狸皮的大氅,冻得鼻子尖都是红的,他站在我床边俯视着我,轻轻道:今日我们夷狄的使者要来谒见我,我要他们带你回去。他的目光忧伤而绝望,回去的是我,终不是他。紧随而至的庆儿拉他回去更衣,待信儿帮我穿戴整齐的出门,水知寒正在扫净了雪的拼花石子路上走来走去。他似乎是忘了自己怕冷,也没有喝酒,那张脸也就一片蕊白显不出什么血色,他一面望着,一面又吩咐着罗儿庆儿为我准备路上要带的衣物。我默默地站在门口,却是满心疑惑:我真的能够回去么?即使真的能够回去,等待我的会是幸福么?14.镜里朱颜水知寒被太监宫女簇拥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我等候在锦\斓宫的宫门前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注定要失望。他只是个尤物,是已经不被当作人来看待的礼物,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怎样给我一个未来?但我不能也不忍心阻止他做梦。衣角被轻轻牵动,信儿仰着小小的脸看我:公子,你若能离开皇宫,也带我走好么?哪怕是去夷狄,只要离开这里。我点点头:如果我能够离开,我一定带你。然后看着他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是啊,他们都可以心满意足地放手,水青阑一个月前已经去巢州平乱,大军出发的前他来抱了我一整夜,我们相互依偎着,他给我拥抱,我给他体温,那一夜我们象从前度过的所有的夜晚一样亲密无间。但,他终是放开了我的手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他口中步步危机的皇宫。我不阻拦他,因为我没有阻拦的资格,也没有阻拦的权力。没有关系,他可以轻易地放开我的手,但我不会放开,无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