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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祈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平静,凉得就像冰柜里刚取出来的威士忌。董天天被他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蓦地笑道:“这你就问对人了。”“毕竟当年小印先生的病例,就是我去偷的。”那是Christie将印桐挖出来的第三个月。早春,四月初。董天天穿着一身休闲装坐在医院候诊室发呆,流行感冒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他的免疫力,连同低烧一起,双杀送他进了医院。闻秋要监考,聂霜双忙着应试,三人小团体里的其余两位已经在开学初的黄金时间里忙得焦头烂额,徒留董天天一个人享受医院的空虚寂寞。大厅里人不多,来往病患大多行色匆匆,唯独坐在董天天前面的那对小情侣正腻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撒着娇,险些把候诊室当成游乐园。母胎solo的董同志受到了万点暴击,他挪动着自己沉重的双腿缓慢地离开恋爱炮弹的轰炸范围,生怕晚走一步就要战死沙场。而英雄所见略同,坐在他身后的苦难同胞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是个熟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整张脸埋在帽子里,被柔软的绒毛边称得愈发乖巧。董天天站在他身前,抬头正好能看见他帽子下藏着的脸,唇红齿白的年轻人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他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除过眼睑下的阴影,简直健康得不得了。董天天慌忙低下头,他装得像个害羞的小姑娘,硬生生地把“喜从天降”四个大字从脸上扣了下来。他认出来了,他不可能认不出来。这人是“印桐”,第三次箱庭实验的幸存者,编号A3206。第13章.幸存者董天天快步走进医院狭长的走廊。印桐在他身后,他和Christie在候诊室门口狭路相逢,此刻正可怜兮兮地接受着对方的训斥。清晨的柔光漫过走廊另一端的玻璃窗,几个心情不错的病患正踩着光斑晒太阳,董天天在自动贩卖机前停留了一会,他觉得Christie的生气看起来有些异样,不像是怒不可赦,倒像是演技爆棚,意图冲击影视奖。简称,装的。自动贩卖机的橱窗在阳光的照拂下明亮得好似一面镜子,董天天噘着嘴踮着脚,看似在纠结着里面花样繁多的饮料,实则视线借着玻璃的反射扫了个来回,不仅看清了Christie的训斥现场,还抓住了三个科学院的保镖。Christie是科学院的人,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情报,然而就目前情况看来,这姑娘和科学院的关系好像也不怎么好。董天天一边想着一边拉高了脸上的口罩,被她戳中的奶茶骨碌碌地滚进下方的取货口,在塑料面板上撞了个来回,砸在印桐回复的尾音上。咦?董天天取饮料的手一顿,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掐住手心才勉强忍耐住回头的冲动。这熊孩子刚才在说什么?像是回答他的疑问似的,空旷的走廊里又响起了印桐的声音。“对不起,”印桐说,“其实我是骗你的。”宛若出轨渣男般令人误会的发言冲进董天天耳畔,简短的十个字里藏满了令人震惊的信息量。董天天听着印桐清润的声音咽了口唾沫,他心里不断涌出大写加粗的“卧槽”,震惊的情绪在清脆的巴掌声中直达顶峰。年度大戏,科幻悬疑剧秒变狗血爱情片。贩卖机的橱窗上倒影得清清楚楚,Christie抬手“啪”地一巴掌就扇歪了印桐的脸。她没回头,腰背笔直手掌微抖。董天天实在猜不出这姑娘是逢场作戏还是怒不可赦,只能在巴掌声中感同身受地打了个颤,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回头。刚好,Christie正踩着高跟鞋掷地有声地离开了现场。印桐还站在原地,低着头,脸上挂着Christie留下的巴掌印,清澈的瞳孔中写满了茫然。他注意到了董天天的视线,扯着唇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浅,眼睛被明亮的阳光抹去了情绪,干净就好像一块无机质的胶体。那一瞬间董天天突然想起了聂霜双的话,他说:“实验体A3206就像个机器人,他很聪明,哪怕理解不了人类为什么会产生情绪,却能顺利地模仿合乎场景出的喜怒哀乐。”“也许他说出的话并非来自‘他的想法’,”聂霜双撇了撇嘴,“而是流程图——当A错了,就执行B。”董天天被怀里的奶茶烫得指尖发麻。他忍不住别开视线快步走回候诊室,空旷的候诊室内陈列着一排排冰冷的座椅,它们就像印桐的眸子,安静地倒映着来往的人群。他被紧贴着鼻子的口罩憋得呼吸不畅,他突然觉得他们之前的判断可能都错了,无论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从被挖出来的那刻起,印桐可能是所有人里最无辜的那个。而他却被所有人遗忘在了废都的垃圾场里。……“我当时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董天天踮着脚在高脚凳上转了半圈,手指缠着围巾上的流苏笑了笑,“我的情报基本自于身先士卒的前辈们,他们说小印先生是三年前第三次箱庭实验的幸存者,在五千多人的‘斗兽场’里,他是活下来的五人之一。”“他和废都中学的校园暴力事件有关,和曾经死在科学院的研究小组脱不开关系。”“他有癔症发作的前科,他曾经差点杀害自己的亲meimei。”“他是个随时可能脱离控制的实验品。”董天天停下小幅度的转动,偏着头眨了眨眼睛。她没去看安祈,视线停留在棕红色的吧台上。“我们家闻老师说,人们的性格大多都在不断地适应社会,也就意味你长时间接触的人群是什么样的,你就最有可能会成长为什么人,”董天天说,“当然这个‘可能’并不意味着‘必然’,也许有人会脱离群体,也许有人就偏要独树一帜,我的意思是,假如。”“假如一个人从出生那刻起,杀人越货就是他的玩乐,生食人rou就是他的午餐,后来他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体记忆并没有成为他的本能,他就像一个重生的婴儿。”“那么我们还能给他定罪吗?”安祈摇了摇头,他还没开口,董天天就又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换个话题,如果你上辈子贪赃枉法十恶不赦,那你这辈子应该受到制裁吗?”安祈忍不住笑出声,他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大概是提到了印桐,所以声音也变得柔软了些许。“我刚刚不是在否定你的话,”他说,“我只是想说,你想太多了。”“那些哲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