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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修罗场

    

19-修罗场



    一次性冲动并不能代表什么。

    人到了深夜总会想起一些小遗憾,姜棠留下的小遗憾无非只是——钟念之着实喜欢她这副皮囊,但也并非不可替代。

    一觉睡醒,钟小姐就将这晚抛之脑后了,就如同她后面每一次忽然想起姜棠,拿起手机翻一翻小模特的近期商务,要不了几分钟,界面一关又忘记了一样。

    大小姐向来不差装饰品,只是新鲜感的保质期越来越短了。又过了一个夏天,她有些腻了,伴随着这两个字而来的改变就是山顶别墅的来客数量骤降,入秋后就再没外人见过山顶景色。

    连钟庭君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有几次在山脚下晃悠,难得遇到一次钟念之,话还没说,一个“滚”字就砸到了他脑门上。

    钟念之对这条家养狗的秉性很了解。他才是那个热爱集邮的,从别墅三层下来的每个女人,他都要去嗅一嗅。

    其实她并不在意狗在外面遛弯的时候沾点花扑扑蝶,别弄脏了就行,省心的是这只狗出现了刻板行为,就偏要从钟小姐厌弃的装饰里找乐趣,钟念之懒得玩手养雀了,他也跟着消停了下来。

    这时的钟念之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姓姜的那位排除在了「别墅三层下来的女人」之外,于是理所应当地认为她不会搭理钟庭君这只狗。

    就算搭理了也没什么。

    流浪犬挣脱项圈那刻,她就没有权利过问人家交友的种种了。

    距离姜棠上次生日已经过去整整一年,这一年她把自己塞进满满当当的工作里,做个拼命三娘,再没有在钟小姐面前出现过。

    是她先收手不玩的,当然要做好功课避开所有有钟小姐出现的场合。对方应该也毫无寻她的意图,大概率已经将她遗忘了,不然这姓钟的要见她自然是轻而易举。

    另一个姓钟的就总到她面前晃悠,没什么影响,她也忙到同样没空理。

    在姜棠这儿被晾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之后,男人似乎放弃了,姜棠的日子只剩下了工作吃饭睡觉,连只烦人的狗都没了。

    工作忙完到家洗漱完,已经深夜了,姜棠拿起床头的小熊,才想起自己生日来,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了,只要躺下,要不了多久就过去了,过去了就不用想了,她刚掀开被子,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楼下。”

    很久没出现的钟庭君又窜进她视野里。

    “小熊最近还好吗?”姜棠从楼上开窗,探出头,看见在楼下站着的人,手里还拎着一个四方的盒子,于是在通话中对他讲:“小熊很好,它说不想吃蛋糕。”

    “那大熊应该想吃吧?”

    “大熊要为工作保持身材,也不能吃。”

    钟庭君对着电话笑,仰着头看,摇了摇手中的蛋糕:“那能不能让小熊下来看我吃啊?还有十五分钟,要来不及了。”

    从这个生日开始,他们又联络上了。

    钟庭君追了一年多,姜棠警惕了一年多,终于还是挡不住过于索寞的日子,接受了那难得的上心,与他做了一年的好友。

    又是一年生日,钟庭君坐在她身边,自己一个人吃着他给姜棠带来的蛋糕,吃着吃着,他忽然转头,跟沙发另一侧的小熊说:“我们要个家吧?”

    一边喝着白开水的姜棠心神晃了一下,没回应。

    但有些东西,只要晃动第一下,就不再稳固了。

    再过一年,姜棠拥有了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庭。

    三年多,她的人生好像猛然开了加速器,在一条曾经很渴望的道路上飞速前驰。

    但速度越快,撞车的概率越高。

    搬进新居,挑选家具,布置内饰,把一个空荡的地方一点点填满,填成她心里需要的样子。

    她不蠢,也不傻,清醒得很。

    与其说新居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个样板间,一个舞台。钟庭君也不是这个家的主人,是主人放进来的人偶,只在需要的时候登台,贩卖假面上的「真爱」。

    躺在新居的床上被舔弄得快要高潮的那刻,姜棠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冷艳的女人面孔。

    钟念之。

    她喘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和钟念之才是同类,对和谁睡这件事都没那么在意。

    这是钟庭君第一次爬上她的床。

    美其名rou体关系也是维系家庭的手段。

    但他忘了,他太久没有正常性爱了。

    钟念之把他驯成狗,他真的成了狗。压上姜棠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胜利的旗帜在挥舞,五颜六色的旗帜又虚化成一张人脸。

    钟念之。

    多少年了,他终于通过这种方式可以与钟念之交合。

    结果却不如所想。

    他成了狗。

    成了狗的人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有些气急败坏,莽撞地想进入眼前这具身体,却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

    放空的思绪渐渐回来,姜棠仿佛事不关己,将钟庭君的欲望高高挂起。

    直到他无奈地让她帮忙,用手。

    右手掌心烟疤早已好了,只留了一点印,但她还是避开了这只手。

    白浊的污渍射到腿上的时候,姜棠微微皱起眉,把趴在小腹上的脑袋推开,下床抽出纸巾擦掉,又去洗了个澡才睡下。

    脏死了。

    耳边好像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嫌弃的声音。

    钟庭君不行,对姜棠来说是件意料之外的好事,意味着她不必用这种方式去维护「家庭和谐」。

    她甚至慷慨地默认、允许他去外头展现他的风采。

    直到她有了一个孩子,令这个家更像家了。

    这个世道,捡到个活生生的孩子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

    但这小姑娘出现得又很是合理。

    小孩是在山里捡到的。

    她拍完一个广告片,突然想在山间晃晃,打了声招呼就自己留下了,并不是人迹罕至的深山,平地里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小女孩跑过来摔在她腿边,抱着她小腿又哭又喊,说:“mama我饿。”

    孩子还没到记事的年纪,一问三不知,唯一记得的事是爷爷带她坐了很久的车,然后让她在这等mama。

    小姑娘大概很久没见过mama了,不然也不会死认第一个出现的女人为母亲,警察说丢弃者做足了准备,找到人并不容易,让姜棠暂时照顾。

    小孩在她家一住就是一个月,每天挂在她腿上喊mama。

    她没有mama。

    她赚的钱不少,却还是一个能花完的数字,将本要送去福利院的孩子留下来,就花出去了一大笔。

    可这没给她带来不安,姜棠摸着趴她腿上的毛茸茸脑袋,想着自己成mama了。

    她成了mama。

    都不需要另一位同意。

    说起来也有意思,人性复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复杂,脱离钟念之的牵引绳之后,姜棠因着业务关系和李小姐搭上了线。她做狗时,李小姐对她没有什么太大的注意,顶多是认为钟小姐眼光好,这条狗比其他的要漂亮。而她从钟念之的资源里抽身,继续打拼的时候,李小姐才注意并且认可了这位姜小姐。

    姜小姐,是很不错的朋友。

    于是连着陆绮也对她改观,没了因为钟念之而起的敌意。但如果李小姐对姜棠有了心思,那这份敌意还是会燃起的。

    李小姐,铁打的直女。醉酒时和陆绮睡了一次,就成了铁打的老婆奴。

    女人就该搞女人。

    女人觉得搞女人不好,是因为没有搞到喜欢的女人。

    李小姐对此深以为然。

    君不见,钟小姐的火气一天比一天大,肯定是没有搞到喜欢的女人。

    李小姐在酒会上旁敲侧击问过钟念之要不要再养几条狗,却被人瞪了一眼。

    谁都知道钟小姐相当自我,甚至到了眼瞎的地步,李小姐和陆绮那样在她眼前晃悠,她都没把人当成一对。

    人家也懒得说。

    “姨姨……”

    小孩从外面跑进来扑进李小姐怀里的时候,钟念之才抬了下眼,疑惑着李家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小姑娘,又见李小姐把小孩抱着哄着往别处去,似是故意不想让人看一样,她才放下手里的茶杯问了句:“私生女?”

    李小姐眼角抽搐了一下,吩咐保姆领着小孩去玩具房。

    “朋友的孩子。”

    钟念之和李小姐算是从小一起长到大,两个人的朋友圈层也都是互通的,这个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李小姐这么多年,都很不经诈。

    “你很不会说谎。”

    钟念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李小姐年龄比钟念之小一点,从小到大,只要钟念之用这种眼神看她,她脑海里就会出现自己马上就要被绑在什么鬼地方用刑的场面。

    这人有时候散出来的气场威严,真不是什么人都能顶得住的,李小姐心里在大喊陆绮快来救命,嘴上是半分钟也没拖延。

    钟念之踩着高跟鞋匆匆走了。

    李小姐缩回沙发上,听着那像是要把李家的地板踩碎的嗒嗒声,心里一阵发毛。

    摸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给姜棠:她知道了。

    其实姜棠也没想过瞒。

    只要钟念之想知道,连她家门口草坪上的草有几根是秃的都能知道。

    无非是她没那么重要,钟庭君也没那么重要。

    不上心的家养狗在另一户人家的家里也有个窝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姜棠觉得这对钟小姐来说根本不值得费神。

    但她也没想过再见钟念之会是那场面。

    她手机没电,没收到李小姐的信息,回到郊区的家,走过草坪中间的过道,迈上台阶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推门而入,就见许久不见的钟念之翘着腿坐在她上个月才买回来的新沙发上抽烟。

    四个身穿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保镖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衬得对面跪在地上的精英男人像个瘦弱的鸡仔。

    听见开门声,钟念之微微一扭脸,看着走进来的女人,吐出一口烟雾,冷笑:“女主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