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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说不出口。”淳于扬叹气,“姥姥在他脑袋里留了一段记忆,他只要一睡着了做梦,就会梦见姥姥在磨刀霍霍准备杀唐柏仪,也就是我的外祖父。” 司徒湖山道:“那个人活该……杀得好……” 淳于扬苦笑:“但我的处境就尴尬了。” 司徒湖山说:“你有什么错?……咳,你妈也没错啊……那时候她才两三岁。” 他又问:“你把你妈的……什么带回来了?” “骨灰。”淳于扬说。 司徒湖山好一阵气血翻涌,知道自己就快不行,连忙说:“把唐缈……给我喊回来。” 唐缈回到司徒湖山身边,按着他下腹的伤处。 司徒湖山说:“唐缈……血……” “表舅爷,什么血?”唐缈红着眼眶问。 “……快把我的血留住,我活不成了……都想开些……不要按着伤口,赶紧接血。”司徒湖山说。 见没人动,他催促:“快……快找东西装啊……抓紧……这说不定有用!” 可这里哪来的东西装血呢?别说唐竹仪画像后面的那只青瓷罐子已经摔碎了,就算现在跑去搬它,也来不及赶回来。一来一去至少需要十五分钟,而司徒湖山的生命已经是以秒来计算了。 突然离离冲过来说:“我有,我有!” 她有一个小塑料袋,一直折叠着放在衣服口袋里。那个年头塑料袋本身就是稀罕货,尤其是印着大商场名称的塑料袋,简直就像如今的法国名牌皮包一样招摇,许多家庭会珍惜地将塑料袋一用再用,用到不能用为止。 离离不顾血污,掏出塑料袋撑开,接在司徒湖山的伤口下方。 司徒湖山喘气说:“要好好用啊……我这是金血……有用……” “……” 唐缈不说话,淳于扬不说话,连离离都不说话,只是照做。 没人说“老东西你不是糊涂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别说只是要你接他的血,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得在他咽气之前搭梯子做出一副奋力去摘的样子不是? “唐缈……”司徒湖山硬撑着那口气不灭,“我对不起唐碧映……她死了是吗?我偷了她的钥匙……但我没想到会……会把她害死……是我错,我下到阴间,会给她磕头道歉……她如果不原谅……我就不投胎去……一直磕头……” 唐缈眼眶一红:“表舅爷,别说了,姥姥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唐画紧紧搂着司徒湖山的脖子,簌簌发抖。 她感觉这位老人也快灭了,虽然他经常会说些不着调的话,做些不着调的事,显得老不正经,但对于小姑娘而言,他就像亲爷爷一般可爱可亲。 司徒湖山安慰她说:“乖乖儿,我只是乘着小船……过河去,河那边……好玩,有好房子住……有很多好酒……我开心。你以后……跟着你哥哥,要……要保重啊……” “表舅爷……”唐缈忍不住,垂下泪来。 司徒湖山无力地向他伸出了手,他上前握住。 “唐缈,你听好了……唐碧映没记错,是我说谎……我不是司徒湖山,那人早死了,我捡了他的名字用,是因为没办法……面对过去。但是唐竹仪死的那一年,回来奔丧的确是我……” “表舅爷你别说话了,说不定还能再支撑一阵子!”唐缈说。 “我得说……让我说……所以唐碧映她……提防我,不是因为我……我是外人,而是她觉得我……不老实,冒充别人……她知道我不是外人……我不是……她心里很清楚……我是唐家的人……” 唐缈请求:“别说了!姥姥不怪你!” “唐缈,留着我的血……说不定有用……我死了以后……记得把我放在……棺材里。” 唐缈痛哭出声:“你放心,山上那么多石头棺材全部都留给你!” “要……要有刻着刘湘将军……将军遗命的……” “知道了,表舅爷!” 司徒湖山虚弱一笑:“哈哈,唐缈……我得再跟你承认……承认一件事。扑棱蛾子攻击……我是装昏的,那种小毒……入不了我的眼……当时我装得……像不像啊?有没有……把你吓一跳啊?” 唐缈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我都吓死了,表舅爷,你他妈早说呀!” 司徒湖山又打算得意地大笑,可惜他太虚弱,只笑了一两声便止住了。 唐缈说:“表舅爷,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其实外面那圈绿色毒水对咱们唐家人也无效,你可以淌水出去,完全不用修桥的!” 司徒湖山更觉得好笑:“哈哈哈哈,他妈的……唐竹仪当年……骗我……” 唐缈哭道:“是唐竹仪不对!” “cao……cao他大爷……”司徒湖山笑。 他捏了捏唐缈的手,缓声道:“我也姓唐……早些年……我和家里人闹矛盾……就离家……跑出去了……一下子就……就这么多年……” “几十年……都快忘了……” 须臾,司徒湖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或许是不愿意说。 人这一生太复杂,苦多甘少,许多不堪回首。比如司徒湖山,他明明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貌和人品,最终却流落江湖,孑然一身,死时身无长物,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苦乐悲欢,有过多少伤心事。 他都说自己不愿意面对,所以尘世难逢开口笑,得过且过,就让他这么过去吧。只需要知道他姓唐,是个假模假样的假道士,许多年前曾经为国锄过jian就行了。 剩下的让他到阴间去,一边磕头一边给姥姥解释,最好解释得涕泪横流,落不着半点便宜。 唐缈轻声道:“姥姥也说自己当过特务,他们两个居然一模一样……” 不,有一点区别,唐碧映情深义重,要求和唐竹仪合葬,司徒湖山却要cao唐竹仪的大爷。但唐竹仪的大爷不就是他的大爷么?真是又好笑,又让人泪如雨下。 淳于扬察看老者,低沉地说:“瞳孔散大,人已经去了。” 唐缈闻言,从司徒湖山的身上扒下唐画,将她抱在怀中,两人头顶着头。 离离依旧撑着塑料袋,这时才沉沉叹息:“唉,他人已经死了,我却没接到多少血,大部分都流到地下去了,他的血到底有什么用啊?说什么金血,难道叫我们去喝吗?” 唐缈拭泪说:“他让留着……就留着吧,也是他的遗愿。” 唐缈淳于扬问离离:“你怎么不走?” 离离居然早已红了眼睛,说:“你让我上哪儿去?我和周纳德那个畜生又不是一路的。再说我怎么能走?这老头是我喊来的,我对他的死有责任,好歹得送他入土为安吧。” “你也会觉得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