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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感觉到没?那天你打开毒水深沟的机关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动静。” 唐缈点头,心想自己大概也曾启动过这一连串反应,于是问:“淳于扬,这里会不会就在祖宗祠堂正下方?” “很有可能。”淳于扬抬起脑袋注视着洞xue顶部,“地上的枢纽配合地下的控制室,就算放到今天也是工程上的习惯做法啊。你看!” 唐缈便看见石壁上有十多条铁链和缆绳穿过洞顶往上方去,虽然不知道通往哪里,但必定有两条控制着毒水深沟。 唐画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举得高高。另外两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她的小乌龟么!哎哟,心心念念这么久,总算是找回来了。 乌龟这东西真是生命力顽强,饿了多少天也不见得瘦,唐画把它抓在手上,它还精力充沛地四肢乱爬。 “淳,缈,我的乌龟,我的乌龟!”唐画连声喊了好几遍,可见高兴坏了。 淳于扬也为之快活,像是揉狗一样揉揉她的头。 唐缈刚想说句好玩的哄她,忽然见她又不动了,定定地对着某个方向。 “画儿,怎么了?”唐缈和淳于扬顺着她脸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场景。 他们在洞xue深处,几乎没有一两泥土的地方,一个类似于工厂车间、机器轰鸣的场所,看到了一棵开花的树。 …… “淳于扬。”唐缈低声问,“那个地方原先有树吗?” 淳于扬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是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当几分钟前灯光亮起时,他们似乎看到那边垒着几个较大的箱子,可是没有树。 如果在地面上,树只是一棵树,鸟儿在它的枝丫间筑巢,害虫啃食它的树干,它抽枝发芽自生自灭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然而在此地,暗无天日的洞xue深处,树的存在比走路踢到一块钻石的可能性还要小,因为绿色植物的生长依赖于光合作用。 角落里的那棵树不高,很茂盛,很绿,仿佛正在阳光和微风下伸展,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这个洞xue里有轻微的气流交换,新鲜空气从换气孔里吹入,浊气从排气孔中被抽出。但是这种气流只能稍稍拂动树梢,而不是是像这样吹得整棵树前仰后合似乎根基不稳。 树开着玫瑰色的花,很艳,很满,坠得沉甸甸满枝绯红,热热闹闹,摇摇晃晃。 没有乱舞的蜂蝶,没有如茵的碧草,也没有植物开花的正常物候,所以那根本不是一棵树。 唐缈说:“我去看看。” 淳于扬拉住他:“别,慎重些。” 唐缈推开他的手说:“你自己也说过,所有玩意儿是我家里养的。” 他往慢慢“花树”的方向走去,一步,两步……还未靠近,那些艳粉色的花便离开叶子,纷纷扬扬,好似春风吹落花瓣,随着柳絮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还有脚下。 唐缈被这扑面而来的胭脂花雨吓傻了,过了许久,才意识到它们是虫。 在自然界中,有好几种虫看上去很像花朵,比如兰花螳螂。它们生性凶残,外表却优雅美丽,不仅外形像兰花,连步态也会模仿兰花在风中微微颤抖的样子。 但兰花螳螂颜色较浅,或粉或白,且体型较大,和眼前海棠花朵大小的虫不是一个物种。 “……”唐缈带着满头满身的花扭过身去,面朝淳于扬。 淳于扬就见唐缈那张惨白的脸在花团锦簇中忽隐忽现,简直不知道作何表情,夸不出口,笑不应该,只好说:“你……抖一抖。” 唐缈抖了抖,那些花瓣似的飞虫便“呼”地散了,散成一团艳色的雾,但不一会儿又聚拢在他身上,还是那么颤颤巍巍,妖妖娆娆。 “你疼不疼?”淳于扬问。 不疼,脸和脖子略微有点儿痒。 “麻不麻?” 也不麻,就是心理感觉上有点儿重。 “有味道吗?” 很淡,略微的青草气。 插一句——海棠花原本就不香,例证如张爱玲女士那著名的人生三恨:鲥鱼多刺,海棠无香,未完。 “应该对你无害吧?”淳于扬推测道。 无害是无害,但也不能老缠着啊! 唐缈又抖了抖,那些花虫便再度分散,落红点点,随后仍旧聚集。一时间,唐缈就好像身上绑了几把粉艳艳的花伞似的,撑开,收起,循环往复,可把人烦死了! 淳于扬没忍住,笑着说:“行了别赶了,这样也好,显得和睦共处。许多对于人类来说是绝境的地方,果真是其他生物的乐土啊。” 唐缈愤愤不平,刚想回嘴,一只花瓣虫便不慎落入了他的口中,他“呸呸”吐了半天,嫌弃那东西尝着有苦味。 “花朵”下边还有“绿叶”,那些叶子显然也是虫了。 这些叶虫每一个都有巴掌大,摸起来凉而粗糙,托在手中也有些分量。它们真是拟态的大师,惟妙惟肖,除了伪装成清新欲滴的绿色鲜叶,还拟态泛黄的枯叶,以及被啃食了的残叶,成千上万只虫聚在一起,即使从极近处也看不出破绽。 它们倒是比较好打发,唐缈挥手驱赶,嘴里说“去去去”,它们便井然有序如搬家蚂蚁似的一个接一个往下爬,排起七八条长队,沿着墙角和石壁缝往放置枪炮武器的地方去,渐渐地又形成了一排绿篱笆。 虫都有自身习性,据说有些种小虫一生都不会离开自己心爱的那片叶子。当然虫的一生都很短暂,月仄时出生的虫子,可能终其一生也看不到月满。 虫退走后,壁角的一只石头匣子露了出来。 在稍远处时,唐缈曾经以为它是只木箱,近了才发现它大约有两米高,方方正正,那些类似叶子和花的虫就是攀附在它上面,才能够形成一棵大树的观感。 唐缈摸了摸石匣子,见是背面对着自己,没多想什么就绕到另一面去看,结果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巨大的茧。 黑茧上部开了一个圆圆的缺口,缺口里露出了唐姥姥的脸。 唐碧映嘴角带笑,眼睛半睁半闭,早已老去的面容在昏黄色灯光的掩映下显得娴静温柔。 只是她在看到唐缈之后,黑色的瞳孔便裂开了,一只艳粉色的小花虫从里边爬出来,爬到她灰白的面颊上,就好像落下了一滴血泪。 她那布满浅浅细纹的额头也裂开了一个切口,无数花虫从里面喷薄出来,像是海棠花瓣随着柳絮被吹过了南墙,鼓动着扑在唐缈脸上身上,柔柔的,软软的,销魂荡魄。 再然后姥姥碎了,碎的很快,就像一只玉瓶,噌的一声裂开,片片落下,落在她自己的茧里。 唐缈已经看不见姥姥,他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软软地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