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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心里还在想:索性吕红家离医院也不是太远,否则又要姑妈多耽误一会了。 在ICU门口,果然看见了姑妈。安康急忙走过去问好。 他姑妈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轻声轻语地问他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他随口应了两句好,还没来得及多说,就接住了姑妈塞过来的口袋,听见他姑妈说:“康康,这袋子里是两床被子,姑妈也不知道你这几天住哪,想着外面既不暖和也不干净,就把你meimei小时候的旧被子给你晒了两床。虽然有点旧了,但是又大又暖和。晚上冷,记得多添点。” “恩。”安康刚刚应完,走廊那头的墙上就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影子。有一个男人朝这边走来了,一边走,一边在唤着他姑妈的名字。 他姑妈望了一眼,神色有些慌乱。安康正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就感到从袋子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暖呼呼的手,这手里握着几张硌手的纸币,一个劲儿地往他手里塞。 他轻声唤了句:“姑妈——” 他姑妈动作更强硬,直接找到裤包塞了进去,又使劲拍平,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迎过去:“医院里,小点声,叫魂呢!” 他姑父走了过来,有些浑浊的眼珠在两人间溜过来溜过去,还在那口袋停留了不少时间,似乎确认了袋子里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才勉强开了口:“叫你半天你不应,我还以为你死球了!干嘛呢?不说话。” 安康的姑妈还没回应,姑父就转头对着安康长吁短叹了:“安康,姑父知道你懂事,也知道你难。可你要知道你姑妈和姑父也不容易,你meimei也要上学了,那择校费就是好几万。不如你先把借走的三万块,还个三瓜两枣的?那让你姑妈多来守几天都没什么关系。” 安康没法回应,只能低头,不经意瞧见了姑妈拉着姑父衣角的一双手。他心里有些难受:自己又给姑妈添乱了。 他姑父今天却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推开了在一边低声劝说的姑妈,一下子对着他拔高了声音:“小兔崽子,你最好老实点,没钱别老找事!什么时候还钱,什么时候好说!” 说完就转向了姑妈,骂骂咧咧地:“还有你,胳膊肘往哪里拐呢?快走快走!天天守着这么个丧门星做啥!” 话音未落,他姑父就拉着姑妈走了,他姑妈还在回头,似乎有很多嘱咐想说,却开不了口。安康见状,只能露出一个笑,一手抱着装的鼓鼓囊囊的被子,一手向姑妈再见。 姑父的叫骂还回荡在走廊里,安康回头看了看ICU和ICU门口贴着的看护说明,想着在里面被照顾得好好的安爸,心里才安稳了些许。 会好起来的。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 姑妈给自己塞了五百块。 安康第二天早上五六点的时候被巡查的保安从长凳上叫醒,才想起来裤兜里这一茬:除了准备留给医院的费用,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好歹又宽裕了些。 他随手呼噜了一把头发,洗了个脸,就去医院楼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套简单的洗漱用具,回到了四楼ICU门外,又站在走廊里像门神一样守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拿着装着洗漱用品的塑料袋去了洗手间。 等到早上九点,医生打来了电话,说今天十点探视之后,请他去谈话室。 接完电话的安康这才好歹有了点精气神。 这算是继昨天被悦华录取之后,第三个好消息了。第二个是昨天白天他去现在做工的那家店请辞,老板没有多为难他,还给他结算了半个月的工资。 安康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会好的 。”一定会好起来的。 十点的谈话室。 听完医生讲话的安康,脑子里一阵一阵白光转悠来转悠去。 他又回到了那种微妙的境地里:好像听得懂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又好像听不懂。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耐心地等了等,看见安康一下消沉下来的脸色,抿了抿唇,才继续道:“我们肯定会尽力救治您的父亲,但是现在您父亲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这一点,我们一定要事先告知您。” 安康点了点头,眼神在挂在谈话室里救死扶伤的锦旗之间飘来飘去:“我明白,谢谢您。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会放弃。”说完一愣,我们?现在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女医生似乎见了很多这样的场面,语气沉着,但目光里多了一丝坚毅的温柔。 安康听见她说:“那天抢救你父亲的陈医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你也清楚。接下来,我们也会尽最大努力救治病人。但他能不能再醒过来,我们就没办法下定论了。” 安康被“陈医生”三个字唤回了神智,脑子里隐约响起一句“要坚强”,才反应过来,陈医生指的可能就是那天从手术室里出来叫自己的人。他又憋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十分难看的微笑,道:“我明白了。谢谢您。” 女医生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会,想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没有继续说出口,起身打开身后的门离开了。 安康混混沌沌地起身,打开了谈话室的门,也出去了。 出去之后,安康倚靠在谈话室旁边的墙上,看着又有三四个家属面色紧张地走了进去。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眼眶涩地发痛,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个世界捶成了一团烂rou,可是再睁开眼,却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这是怎么了呢? 这种恍惚的境况一直维持到中午安康接到悦华的通知短信才结束。 接到短信的时候,安康正在医院对面的那条街挑水果。安爸这一倒下,让原本就不宽容的日子变得更艰难了。安康这段时间都是买一些便宜的水果应付应付中午这顿饭,早晚才吃点能垫的住的玩意儿。 称完了水果,和老板砍完价,安康才点开那条信息,信息内容很简单,就是让他们下周一早上八点半去悦华报到,方便接受简单的入职培训。 醒过神来的安康,调出手机里的日历一看:今天是周六,也就是说后天,他就要去上班。 安康一贯主意很大,退学也好,工作也好,坚持给父亲治疗也好,哪怕他只有一个人,哪怕一年之前他还在父母的关爱里泡着,过着不够富裕、有点辛苦但温馨平静的生活。但这个时候,他却难得有些无措。 他是想好了要去做这份工作,可是他完全不明白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能不能走开:姑妈那边看情况是没办法继续打扰了,他母亲一边的亲戚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家里的存款最多够父亲再住两天…… 想来想去,安康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