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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86

    什么想说的了,男人也不说话,我们静静地坐着。店里还是没有别的客人,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座钟,七点多了。我转回去的时候,男人说:“雨下大了。”

    我问:“现在算雨季吗?”

    “雨季还没到,快到了。”男人说,“我印象里,台湾一直在下雨,台北也好,台南也好。”

    “一二月的雨绵绵的,越下越冷,三四月,雨很大,到处都绿油油的,五月,六月是梅雨了,七月到九月时不时就有台风,一下起雨来,好夸张,天像要下塌了,十月开始,干爽一些了,快新年,我们到处赶尾牙的时候,雨又来了,但是天气好的时候,真的很好,我家楼下有一条很白的街,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那么白,不是柏油的,也不像水泥的,天气好的时候,天很蓝,街很白,树很绿,我和几个朋友坐在树下面抽烟,喝啤酒,吃卤味,坐到晚上,蚊子多了,我们就进屋,听唱片。阿华家里世世代代做乩童,拜一位马王爷,说是什么天上的神驹,踏灾破难,有求必应。他从小就开始练剑,七星剑,舞起来很威风的,”男人笑笑,“他是我们几个里面的弄潮儿,十六岁的时候,我和他一起从家里逃出来,我们跳上火车去台北,我带了两张唱片,他带了一双皮鞋。”

    我说:“我在台北,在s家里住了半个月,他白天很忙,公事很多,他们家好几间公司,贸易,地产,什么都做,他有好多客户要见,好多文件要处理,晚上,吃过晚饭,八点半,他一定会出门。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出门是要去干什么,我跟踪过他一次。”

    我没有说下去,我问男人:“你有六十了吗?”

    男人舒出一口气,笑着看我:“还以为你要问我是不是同志。”

    我笑,在烟灰缸里抖烟灰,瞄了男人一眼,问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问这个?”

    男人说:“因为更私人,我们两个陌生人聊天,不就是用秘密交换秘密吗?”

    我摇头,说:“不是的,有时候陌生人和陌生人讲话,完全不在同一个频率上,同一个调上,但是还是能一直讲下去,大家只是找一个不认识的人宣泄情绪,大家只想要同情,不想要同情,鄙视,变成别人的八卦谈资。”

    男人看着我,用他一贯的,平静的,淡然处之的眼神。我觉得他不止六十了。我努努下巴,说:“你的发保养得蛮好的,还是蛮密的。”

    男人笑着往后靠,浓密的黑色头发摊开在了黄色的墙壁上,他的脸显得更老。男人说:“昨天路过一家理发店,老板太热情了,在马路上拦住我,拉着我进去,他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两个小时候,我的白头发就变成黑头发了,他们店里有两只老鼠,墙上贴着的海报。”

    “什么海报?”

    “就是美国翻拍的。”

    “哦,是不是讲七个厉害的武士保护一个村庄,结果被村民背叛?”

    男人笑了两声,说:“有后面那一段吗?”

    我说:“不是大家都喜欢看这样的故事吗,反转啊,人性啊。”

    男人说:“没有这么黑暗,”他顿了顿,“我觉得也蛮好看的。”

    我支起胳膊撑着脸颊抽烟:“你不会拒绝人?不太像吧……”

    男人问我:“那我像什么?”

    他说:“我六十多了。”

    “多多少?”

    “多不少。”

    “cao……”我笑着低下头,喝光杯里的酒,说,“我不是当警察,刑讯逼供的料。”

    男人说:“警察怎么会像你这么客气,话还没开始说,鞋子先脱下来抽耳光,看你留长头发,就把你头发剪掉,看你白白净净,就打得你鼻青脸肿,猪头一样,去市场买猪头rou,老板都不卖给你,让你回家煮煮自己的头不就好了。”

    我说:“文山区一家红糟rou蛮好吃的。”

    男人朝吧台的方向喊了一声,喊的好像是英文,接着说了一串什么,应该也是英文,酒保在吧台后面忙活起来。我看着那个酒保,我说:“你说你是孤儿,你刚才又说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是你养父母的家吗?”

    男人说:“是的。”

    “他们做什么的?”

    “在三太子庙前面卖rou圆。”

    “哦,不是在菜市场里卖猪头rou啊。”

    男人哈哈笑,笑声爽朗,我看他,酒保摇晃冰块,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匆匆瞥了他一眼,我又看那酒保。他的肤色黝黑,穿白衬衣,黑马甲,打黑色领结,头发留得很长了。要是他遇到一个热情的理发店老板,不知道他的黑黑的,长长的头发会变成什么样。我说:“s自己开车,去了一幢公寓楼。”

    我打车跟着,我没有上去,我在楼下等s。

    我说:“我小时候一直搬家,有时候住三楼,有时候住四楼,有时候又搬回三楼,你知道吗,我们那里的老公房,长得都差不多,灰色的墙,楼道里暗暗的,有股很湿的味道,你说台湾一直下雨,哪里不是一直下雨呢,雨把家具都灌透了,不下雨的时候都能滴下水来……”

    我问他:“你好像蛮喜欢看电影的,那你看过那个电影吗?一个男人和一块毛巾,一块肥皂讲话的电影,我不知道叫什么,我去浴场洗澡,休息的时候,电视上在播,后来还播朱茵被人偷窥,再晚一些,播翁虹在清朝当宫女还是妃子。”

    男人说:“是不是毛巾一直哭。”

    我靠着自己的胳膊笑:“301,307,401,402,我一直记混,经常敲错门,开错门。我会被打,被骂,他们就骂啊,你这个小孩怎么回事?自己家都记不住!我犟嘴,说,这里不是我家!我就跑了。我去书店看漫画,武侠连环画册,现在早就没了,现在……书店都少了,书店卖钢笔,卖咖啡,卖吃的。”

    我摸了把脸,那酒保调好一杯酒了,和我刚才喝完了的一模一样。酒保把酒送过来,送到我手边,收走了先前那只空了的杯子。我看男人:“你点了酒,不喝?”

    男人说:“点给你的。”

    我指指他的酒杯,男人说:“你的故事还没讲到我需要用酒精麻醉自己的地步。”

    “要到什么地步?”

    “阿中就住在那幢公寓里,或者s被他爸爸体罚。”

    我正喝酒,差点呛到,咽下了酒,说:“你的思想也太阴暗了吧!”

    男人说:“村民背叛来保护自己的武士,也很阴暗吧?”

    我哈哈大笑。我说:“s的对象是一个医生。”

    我说:“我打车跟过去的,我没有上去,我在楼下等s。s走之后,我挨家挨户敲门,我说我为公益基金募款,愿他们好人一生平安。那个医生裹得严严实实来开门,他伸出手,我看到他手腕上的瘀痕,我看他,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我知道,就是他。”

    “我在楼下等到白天,我跟着那个医生,我知道了他是急诊室的医生。”

    我在桌上摊开右手,男人垂下眼睛看我的手,我说:“我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