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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让慕东买点糖啦玩具啦甚麽的,没订婚的小辈儿我都会给的。” 婶婶这才不说话。李言笑朝我眯缝着眼睛笑了一下,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笑容真好看,我觉得他有些像他母亲。可是我不知道他的笑是甚麽意思。 婶婶一拍大腿跳起来:“对了,看我这记性,转眼忘事儿,慕东!” 我吓了一跳,看着她。 “你爹妈那边儿来信了,刚到家的,我们还没看,你快回去看看!” 我一惊,心里“哎呀”一声,都顾不得红包了,心咚咚地狂跳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头也没回地说了声“再见”就跑回了家。我跑到院子里的时候,听到李言笑也想跟来,但他的爷爷把他叫住了,似乎觉得家信还是我一个人看比较好。 我到了家,叔叔和王钩得儿也在等我的到来。我看了他一眼,抿抿下唇,可不是——桌子上躺着一封雪白的信封,还没拆开,白得就像那最干净的雪。我分明觉得它是在躺着的,似乎有生命——带着我们强烈的思念。 我们都无言,我拆开信封,看到了还未干透的浆糊。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手指还是克制不住地战栗着。我抽出里面的信,用颤抖的手托住,逐字逐句读下去,手颤抖地越来越厉害。 读完信,我久久难以释怀,心里又“哎呀”了一声,依旧心跳很快。我咬住嘴唇忍住眼泪——我没想到,盼望已久的家书,竟是这样的内容。 十二 叔叔婶婶和王钩得儿都惊讶万分,不知道上面写的甚麽。他们都不太识字,急切地让我念给他们听。 信上说,爷爷在我离家的那天就已经去世了,整个林家在一瞬间倒塌。爷爷一直心脏有问题,那次离别时看到的红小兵们,最终找到了我们家,在屋子里大肆糟蹋东西,还指着爷爷的鼻子破口大骂。家里全是一些古董或西洋风格的摆件,当然不能逃过这一劫。爷爷气极,一口气没倒腾上来,心机突然梗死,倒地就不省人世了。 父母很快也被抓到看守所,不停地写材料交代问题。当年无比宏丽、承载着我全部记忆的林家大宅,就这样成了废宅,一些小孩子甚至从窗户翻进去,当做鬼屋探险。我们家仅有的一小片土地也荒废了,曾经受过爷爷施舍的贫农为那块土地争夺得头破血流。 心里面还提到了王钩得儿的父母,当年的旧资料被翻了出来,王姨也被送进看守所,同父母一起写“检查”。 屋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只听见屋外的炮仗声。 这个新年真是糟糕透顶。 婶婶开始悄悄抹眼泪,然后就哽咽了。王钩得儿坐在一旁的黑暗中,手绞着衣服,不知道在想甚麽。 叔叔长叹一口气:“叔啊——唉,慕东他爹也是,怎麽这个都告诉孩子……” 我终于知道了父母为甚麽这样着急地把我送出来,这样我就可以免于灾难。但我不要远在异乡,惦念着家人的安慰,我宁愿和家人死在一起! 我一直觉得这次别离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一场龙卷风,把措手不及的我们吹散。因此,我一直抱有回家的希冀。我相信总有那麽一天,我会回家,父母和爷爷会欢迎我,我重新回到连云港,回到林家大宅里,一切一切的不同就是父母的鬓角添了几丝白发。 可如今,回去的希望也许很渺茫了,因为家已经没了。有人说,家就是亲人;我没有这个奢求,我只要再看一眼那个大宅就可以了——但是,但是宅子不已经被砸了麽?里面定是狼藉一片! 我真的想哭,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不哭的。我还要做出大少爷的样子麽?“成熟的大少爷”是做给长辈看的,如今他们走的走,散的散,我装给谁看呢? 我离家以后,活下去的支撑有两个:一个是回家的希望,另一个是李言笑交给我的知识技能。其中第一个占主要比例。每天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家,想得心疼得揪起来,想得紧紧缩成一团,缓冲一下强烈的思念。 家已经没了,我就如同一个枯萎的蓬草,无家可归,无可葬身。 想到这儿,我的眼泪想要流下来,突然有一只胳膊从身后环住我,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哭甚麽?” 是李言笑。叔叔婶婶和王钩得儿还在家里静默,我把他拉出了屋,推了他一把,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你懂甚麽,你就说不许哭!你成天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待着,你知道我们家发生了甚麽吗……我没有家了!你怎麽会懂……” 我哽咽了,说不下去。 李言笑把我拉到大红门上靠着,和我面对面,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珠。我抬起头看他,不知道他要做甚麽。 “你听我说,”他道,“我知道你有多想家。但是哦……哭就不太好了。我从断奶后就没哭过,被人打,被人泼脏水吐口水,我把嘴唇咬出血都没哭出来。” 我突然不想听他旧事重提,但还是止住了泪水。 李言笑双手放到我的肩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今年是我的本命年。” “那又怎样?” “我会很幸运的,所以我身边的人也会沾到我的运气。今天晚上在我们家住罢?多沾沾我的运气,恐怕事情就会有转机。” 我乐了,一把推开他往家里走去:“只是希望我别把晦气留给你就行了。” 李言笑在我身后喊:“你去干甚麽?” “回家洗漱!” 我进家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靠在大红门上看着我,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还是觉得他在笑。他那大家的优雅气质,被大红门映衬起来,真是无比的般配。 我进屋跟叔叔婶婶说了声,他们都没有意见。婶婶正在沉默地刷家伙,叔叔靠在破摇椅上,头朝着天花板发愣。我们这边没大有吃年夜饭的习俗,因为农活是停不下来的,如果零点的时候再弄一顿饺子,第二天大人都爬不起来了。 我迅速地洗脸刷牙、洗脚,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信双手托起,塞到我床单的下面。我觉得那封信非常沉重,如同一块guntang的烙铁,灼烧着我的心。 我又拿了我的睡衣,还有银簪子,就前往李言笑家了。现在我睡觉的时候,习惯把银簪子握在手里。 他们一家人似乎都知道了我收到了一封不太吉祥的家书,表情有点担忧地望着我,但都没有说话。“虞姬”把她的小手请放在我的肩上,说:“慕东,言笑说你要过来跟他一块儿,我给你收拾了房间,带你去罢。有甚麽事儿跟我们说啊。” 我艰难地点点头。不过,不是和李言笑睡一张床吗? “虞姬”把我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和放钢琴的屋子挨着。房间干净整洁,比叔叔婶婶的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