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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对此多加在意——他看起来并没有病入膏肓的表现,我是说,他体型正常,面色正常,没有瘦骨嶙峋或是浑身苍白得毫无血色。他与正常人唯一的区别大概只能算是过分的沉默。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开机后不久的一天,他在休息时居然主动和我攀谈起来:“我听说你是波士顿人?这儿的冬天一直都这么冷吗?” “是的,”我回答,“我想加州一定比这儿暖和许多。” 他笑了笑,在我身边的座位坐下:“丹尼,你演得很好。” “谢谢,”没有什么比愿意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演员做出肯定更为善良的举动了,我感激地看向他,“你太善良了,卢卡!” 我们之间的破冰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从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他愿意与我分享几乎所有快乐或是不快乐的事。正是那些谈话使我了解到,他的状态之所以差并不是外界传说的那样由于吸食毒品或是身患重疾,而是由于身边发生的一系列令人头疼的烦心事。 所有人都知道,卢卡出生在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的一个普通家庭,家庭成员有父亲、母亲和jiejie。他的父亲是一名的士司机,母亲则在家庭式托儿所工作。在卢卡十三岁那年,父亲由于车祸去世,以至于他不得不在课余时间到处兼职替家里分担。正是在那段时间,他意外结识了著名的卡瑞尔导演,并发现了自己的表演天赋。因此,他决定成为一名演员。 毫无疑问,他成功了,并且成为了年轻一代中最为杰出的表演者之一。他变得衣食无忧,享受荣誉与赞美,并且赢得了大部分人的肯定与敬佩……据他说,那是他人生中最为快乐的几年,无论是在事业、友情或是爱情上,他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然而好景不长,二十三岁那年,他的母亲被确诊为癌症。在弟弟工作繁忙的情况下,他的jiejie朱莉“看起来非常合情理地”主动承担了平日里照顾mama的职责,并且同样合情理地提出让弟弟支付给自己更多美元的要求。要知道,自从卢卡成名后,他的母亲和jiejie一家都辞去了工作,每月仅仅靠他给的赡养费生活。 与此同时,朱莉的丈夫皮特,一个不学无术的投机者,说服妻弟出钱投资一家红酒厂,并让自己担任总经理。虽然他的营销手段十分糟糕,生产出的产品也质量不佳,甚至透着一股难以除去的酸味,但这家工厂居然奇迹般地盈利了。这很快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在一连串紧密的调查之后,他在酒窖底下大面积种植罂粟的事实坐实,被判25年□□。当然,红酒厂的盈利全进了皮特自己的口袋。 这件事带给朱莉极大的打击。为了安慰jiejie,卢卡特意赠送给她和她的儿子一栋华丽的别墅,并且每月拿出更多的钱,想用物质的富足来弥补他们受伤的心灵。在无穷无尽的欲望与享乐主义的诱惑下,尝到甜头的朱莉开始变本加厉地向弟弟要钱,并捏造出各种甚至可以说得上荒谬的借口,比如“儿子病了”、“自己投资亏损了十万美元导致经济紧张”,甚至连家里的猫生病也被用来当做讨要的手段。 而当下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这个理由显然比之前的那些都要义正言辞得多。在莱茨太太生命最后的一年里,女儿以各种方式向儿子要来美元,却并未令她感到自身所处环境的改善——她依旧住在双人病房里,只有一位不负责任的冷漠的护工,失禁的排泄物常常在床上停留一天无人照料,化疗带来的呕吐物也在地面上发酵发出难闻的气味。因此,她时常遭到另一位病人的投诉。 至于从卢卡那里获得的巨额钱财,大概确实有一小部分用到了治疗上,但毫无疑问,更大的受益者是朱莉和她的儿子。她从不错过古驰或是路易威登的任何一款新包,从不缺席香奈儿或是普拉达的任何一场服装发布秀。在时尚杂志上很容易寻觅到她的身影,在洛杉矶的各个高级餐厅都能发现她来过的踪迹。她与比弗利山庄的贵妇名媛们出双入对,以卢卡斯·科斯特的jiejie的身份在适龄的黄金单身汉中寻找自己理想的夫婿。 卢卡的资产以这样的方式逐渐萎缩,最后终于到了令他不得不警觉的地步。也是在那时,莱茨太太终于在忍受了几年病痛的折磨以后解脱去了天堂,而他在发现自己的jiejie将原本用于改善母亲的钱款挥霍一空,切断了给她本人的赡养费,只答应资助年幼的外甥的生活和学习。于是,他的jiejie在一气之下以拒绝承担母亲医疗费用为由将卢卡告上法庭,并且威胁他说:“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几年你只来探望了mama三次。我的律师告诉我,根据加州家事法4403条规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子女必须赡养其父母承担吃住和医疗费用。” 最为可笑的是,这个利欲熏心、六亲不认的女人居然胜诉了。这就意味着卢卡必须按照规定继续赡养自己余下的两位至亲,并且支付巨额赡养费。 家人的背叛、经济的拮据让卢卡整日闷闷不乐,为此他只好用尽一切时间工作,接各种不着边际的商业活动和毫无逻辑的剧本。因为这些举动,这几年他在网络上没少受舆论的批评。所以我想,正是由于亲情破裂、财产紧缩、舆论压力最终使他不幸罹患抑郁症。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完全是出于卢卡对我的信任。我有理由相信他把我当成一位可以交心的朋友,但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原因——我的名字。 去年卢卡的生日那天,拉里为他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庆祝,我也赠送了他一件礼物。 “谢谢你,丹尼,”卢卡朝我露出一个微笑。由于疾病的原因,他很少看起来快乐,所以笑容对他来说弥足珍贵。我说了声不客气,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于是我们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直到他滑了滑手机屏幕,轻笑一声,“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个朋友和你同名。有时候我确实分不清你们两个,因为我给你们的备注名称都是‘丹尼’。” “你可以称呼我‘黑发的丹尼’,就像拉里那样。”我建议道。事实上,拉里和约翰也与我说过这件事,因此,在他们那儿我统统被称作“黑发的丹尼”,“我很敬佩丹尼·莱茨,他是一名优秀的演员。” “是的,那个丹尼的表演非常精彩。”卢卡低下头拨弄着手机,“有时候我怀疑,是否因为你也叫作丹尼,我才会忍不住和你说这么多。” “或许吧。”我说。 卢卡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击,似乎回复了一些信息,然后把手机丢在一边,起身准备去洗手间。出于好奇,我在手机闪亮的屏幕上瞄了一眼,是他和一位备注名叫“丹尼”的朋友的简洁的对话。 “生日快乐,卢卡!最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