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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狠狠地抽了口气,艰难地站直了身体缓了片刻。 “还有……什么?”顾昀打了个寒战,冷汗直流,“我说大夫,你老人家怎么还晕血?” 长庚整个人绷得像根铁棒:“我晕你的血。” 他一把抢过顾昀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两口,头晕目眩得想吐,强自吐息片刻,长庚才拿起一边的剪子,划开看不出底色的衣服。 “还有将北疆三十六郡,西京到直隶幽州一线以北全部划给十八部落,大梁京城迁至中原东都——另将和宁公主送往十八部为质,从此我朝向十八部称臣,年年纳岁贡……” 和宁是李丰唯一的女儿,才七岁。 顾昀怒道:“放屁!” 他一挣动,血水一下涌出来了,长庚忍无可忍地吼道:“别动!”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顾昀神色阴晴不定,好一会,才道:“……你继续说。” “此外,他们还逼李丰下令,让沈易将占领南洋诸岛的南疆驻军撤出,东海运河内外分河而治,江南水师退至河内,河外与东海一线划归西洋远东区。”长庚目色沉沉,手上却十分轻柔地擦拭着他的伤口,顿了顿,又道,“还有赔款……” 顾昀默不作声地绷紧了肌rou。 “早朝的时候李丰要斩来使,被群臣劝住了。”长庚握住顾昀没受伤的肩,“我要清洗伤口,义父,暂时封住你知觉好吗?” 顾昀摇摇头。 长庚好言劝道:“我只用一点药,你抗药性强,睡不了多久,倘若外城有变,我替你守……” “洗就洗,”顾昀打断他道,“别废话。” 长庚看了他一眼,意识到跟此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就在这时,谭鸿飞跑来道:“大帅……” 顾昀刚一回头,便闻到一股诡异的香味,他毫无防备地吸进了一口,整个人顿时软了。 英明神武的安定侯万万没想到郡王殿下还会“袖里乾坤”这种不入流的江湖手段,而且还用在了自己身上! 顾昀:“你……” 长庚眼都不眨,飞快地将细针刺入他xue道中,随后一把接住顾昀失去知觉的身体。 眼睁睁地看着主帅被放倒的谭鸿飞愣在门口,与郡王殿下大眼瞪小眼:“……” 长庚面不改色地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顾昀抱起来放平,开始细细地清洗他的伤口。 谭鸿飞瞠目结舌:“这……那……” 长庚:“没事,让他睡一会,少受点罪。” 谭鸿飞眨眨眼——很早以前,他一直以为雁北王殿下像个和和气气的书生,后来发现他能打会算,心里十分佩服,起了一腔亲近之意……直到这一刻,谭统领才对他升起了熊熊的崇敬之情。 谭鸿飞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脸上被顾昀抽的伤疤还没下去——心说:“王爷这胆子也忒大了。” 长庚:“对了,什么事?” 谭鸿飞这才回过味来,忙道:“殿下,皇上来了,车驾就在后面,你看……” 说话间,神色憔悴的李丰便装而至,身边只带了个祝小脚。 李丰低头看了看昏迷的顾昀,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皇叔没事吧?” “皮rou伤。”长庚包扎好伤口,将一层薄丝的外袍披在顾昀身上,收拾好自己的银针:“只是我给他用了点麻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皇兄别见怪。” 长庚说完,便起身拿起顾昀的割风刃,甲胄也不穿,转身往外走去。 李丰忙问道:“怎么?” “我替义父守一会城,”长庚道,“使者虽然在京,但恐怕是西洋人的迷阵,说不定会趁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攻城,谨慎一点好。” 李丰木然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抓起一把佩剑,也跟了出去,祝小脚大惊:“皇上!” 李丰没理会他,上了城墙。 借着手中千里眼,隆安皇帝看见不远处便是西洋军的营帐,京郊沃土,如今已经满目疮痍。往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京城九门外萧条如许,塌了一角的城墙被报废的玄铁甲死死地撑住,摇摇欲坠,死硬不改。 北大营的普通兵将都认识长庚,纷纷上前见礼,但并不认识李丰,只是见他衣着考究、气度不凡,便当他是个文官,一概以“大人”含混称之。 李家貌合神离的两兄弟并肩站在城墙上,从长相到身形无一点相似,亲缘淡薄得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捅破的窗户纸。 李丰忽然对长庚道:“韩骐应该下午就能回来,你给皇叔带个话,让他到时候找信得过的人接应一下。” 长庚也不打听,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只顺口应道:“是。” 李丰:“不问朕让韩骐去了什么地方?” 长庚微微垂下眼,看着城墙石砖,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一阵子我调度户部紫流金与军需之物,发现几年中朝廷紫流金出入有些疑问……不过可能是皇兄自有安排吧。” 隆安皇帝一听就知道,自己私藏的那一点紫流金早被长庚察觉到了。 李丰有些尴尬地说道:“唔,德胜门内有一条通往景华园的密道,朕让韩骐领兵从此处出城,将景华园的私库打开,里面有……咳,朕尚未来得及下放的十六万斤紫流金——你且不要声张,眼下朝中人心不稳,倘若知道密道一事,恐怕有人心浮动。” 长庚点点头,并不怎么惊诧——李丰这是把家底拿出来了。 刚愎自用如隆安皇帝,是不可能丧权辱国地对谁称臣的,他宁可葬身于九门之下。 他一沉默,两人之间便没什么话好说了——其实一直也是,除了朝中政务与请安时客套的废话,李家兄弟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说。 李丰:“你多大认识皇叔的?” 长庚:“……虚岁十二。” 李丰“唔”了一声道:“他没成家,又久在西北领兵,想必不大会照顾你吧?” 长庚的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没有,他很会疼人。” 李丰眯起眼望向渺茫的天光,想起自己也曾经有和顾昀一起长大的情分,小时候偶尔嫉妒自己的父皇待顾昀更好更温柔,但多数情况还是觉得这个小皇叔虽然不怎么和他们一起玩,但人很好。 他也曾经以为这点少年情分能持续一生。 可是才不过十几年,竟已经是这般光景。 “阿旻,”李丰开口道,“倘若城破,朕便传位于你,你带着后宫与百官从密道先行,迁都洛阳……再徐徐图之,总有卷土重来那么一天。” 长庚终于看了他一眼。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李丰目光平端,注视着远方,继续说道,“你也不必还位于太子,让你的侄子们有个容身之地就可以了。” 长庚没有应声,片刻后,他毫无触动地漠然道:“皇兄言重了,没到那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