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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听到跑车的引擎声,李成蹊压低嗓子安抚几句:“我真有事,回头再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挂了电话,高跟鞋声响起时他回头寒暄:“陆小姐,你怎么来了?” 门外鹅毛大雪,一个驼色大衣、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与眼影闪亮樱唇水润、不知道刚从哪个豪门晚宴跑出来的美丽少女相对而立,酒店大堂的水晶吊灯都很识时务地屏住了呼吸。 “你就住这儿?”短短五个字,豪门虐恋、雪夜私奔之类的猜测碎了一地,陆大小姐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她甚至从那个看起来只能装下一只口红的小手包里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说话瓮声瓮气的:“没发工资?” 李成蹊揉揉鼻子:“您给我涨点儿?” “那不行,凑活住吧。” 来之前李先生做了不少功课。陆家在华北扎根整整三代,第四代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出了名的骄奢yin逸,可以说陆琰本人就是行走的暴风印钞机,一般人真不敢得罪她。 “今天太晚了,不如我先把半成品拿给你看?还没通过临床测试,暂时不建议服用。” 两人在酒店的会客厅一角坐下,她小心拈起一颗粉色胶囊,对着光看了半晌:“那怎么知道它有没有效果呢?能给小猫或者小狗吃吗?没有毒吧?” 李成蹊耐心解释:“我带了ppt来,具体原理等过几天你有空了再详细汇报。” 从圣诞到正月十五,气氛欢乐节日密集,各项工作都迈入了收尾阶段,A市名流纷纷出动,早午餐会和晚宴呈井喷状,好热闹的贵妇名媛一天换五身礼服,俗称社交季。往年社交季陆琰多半装病,怕自己一不小心搞出个大规模食物中毒事件,爹妈丢脸不说,医院媒体都得加班。今年列祖列宗保佑,居然卡着点儿给她送了礼物——有朋自远方来,背个锅吧。 大小姐当然不可能亲自给人当地陪,她主要负责在车上补觉打游戏,司机任劳任怨地载着他们满城跑。A市就这么大,景点就这么多,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一些熟人……以及熟人的熟人,没两天陆玛丽(疑似)交了男朋友的惊悚新闻就悄悄传遍了全市,各大校友群班级群接连刷屏:“你们听说了吗?” “何方神圣,居然能拿下陆玛丽?” “她不是眼光超级高吗?咋的这男的有皇室血统??” “杰克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听回家时正巧听到mama和王阿姨打电话:“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我看他们陆琰不像是那种爱玩的小姑娘,之前周家的儿子都没看得上眼,这就带着人家在家门口转了一圈了……” 他站住脚,假装看杂志坐到了沙发上,等mama打完电话才放下东西状若无意地问说:“陆琰怎么了?” 凌太太把桌上的水果往他那边推了推:“好像是交了男朋友,这几天带着他到处玩呢。” 咔嚓一声,凌听拿起一只苹果咬了一口:“什么样的人啊?” “不知道啊,个子应该挺高的,前天他们俩去玉山寺拜佛,被你舅妈的同事看见了,说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 玉山寺……那不是主求姻缘的佛寺吗? 晚上凌听状态不佳,书看不进去,一连打了五把游戏都是送人头,队友在电波那头骂骂咧咧,他心烦意燥,最后认命地爬起来热牛奶。 他和陆琰从来称不上是朋友,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她刚上初中时父母曾叮嘱他多照顾她一些,两家爷爷生前做过战友和同事,然而因为莫名其妙的青春期羞耻心,凌听没有在学校刻意关照过陆琰,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陆琰也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关照——她我行我素、霸道嚣张,每每听见同学老师们在背后谈论她疯癫(……)的穿着和言行,他都克制不住地好奇陆家到底是怎么培养出一位这样的女儿。 她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吗?她难道不怕父母亲朋会对她伤心失望? 之后就是那篇震惊全校的讲话,照片录像一度在各大社交媒体疯狂传播,他几乎以为这个女生疯了,或是存在什么大脑方面的顽疾(……)。 “……凌听?凌听!”猪头在电话里哇哇大叫,“下周义卖结束之后大家聚个餐吧?他们都吵着想吃烤乳猪!” 慈善义卖是A市高校的老传统了,为了丰富学生履历,这几年不少初中、高中也跟着凑热闹,今年A大和隔壁A工大联合举办了这次活动,上上下下都没怎么享受假期,一个个忙里忙外、累得吐血,结束之后放松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凌听没有拒绝:“行啊,还订上次那家?不过烤乳猪就吃不腻吗?从高中一直吃到现在了。” 猪头振振有词:“好吃啊,再说地方也大,不怕人多了坐不下。” “那好,明天我打电话订位置。” “诶,”对面鬼鬼祟祟,“听说A工大那个齐刘海美女正到处打听你的专业……” “神经。”凌听直接挂断了电话。 聚餐当天下了点小雪,两车人你追我赶、龇牙咧嘴地冲进了店里,这家餐厅在本地开了二十多年,除了烤乳猪还做烤肋排、烤全羊等,因为有个专门的石头垒的烤炉,某某点评上一直被评为必吃餐厅之一。 热热闹闹三四桌人坐下,菜单、酒水单分别轮转过一圈,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得满满当当,女生们点了橙汁和南瓜汁,男生则轻车熟路的互相帮忙开啤酒,边笑边挤兑对方是不是没吃午饭,怎么这点力气都没有,餐桌上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老板认得他们,很快四只烤乳猪上桌,一片杯盘碗盏声中凌听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生日时也是在这里,他不小心喝多了,误打误撞地闯进隔壁初三学弟学妹们的毕业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