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天行九歌,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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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事情连百里九歌都有些记不清了。她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将殷烈火和霍氏带回去的,只知道那左相府不,是那护国公府的灵堂中,又多了一口棺材和一个牌位。六月的出这句话,徐徐走来,却在百里九歌朝他伸出手的时候,先一步拉住她的小手,将她带入怀中。“墨漓”情不自禁拥住他,百里九歌忽觉得这里再没有那么冷了,阴风也都散了,只剩下淡淡的如泉水般的温情,渗入她的心底,将那些破碎受伤的地方温柔的浸润、抚过。纤瘦的身子被一寸寸环紧,百里九歌感受着这份温柔,轻笑起来:“墨漓,你可知道我以前无忧无虑、无欲无求,也因此醒是醒了,可是成了那副样子”“怎么回事”百里九歌心下一怵。婢女叹道:“唉世子妃您进去瞧瞧就知道了,我们正是没办法,才想要喊您过来的。”这让百里九歌的心脏吊了起来,看了看墨漓,与他一同进了屋去。在那贝壳帘栊的后面,殷烈火坐在榻上,略垂着头。百里九歌望去,心脏不由得停摆,只觉得榻上那人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生气。殷左相薨逝时,她尚还能凭着仇恨满腔顽强的撑着,可殷夫人殉情后,她最后的坚挺也垮了,垮成一片死灰枯槁百里九歌不忍再看,索性撩了帘栊大步踏过去,坐在榻上便扣住殷烈火的双肩,狠声嗤道:“我明白你有多难受,但是你要是不打起精神,谁来支撑左相府我要是你,醒了第一件事是大哭一场,然后再擦干眼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反正谁也别想让我屈服”殷烈火漠然的望着百里九歌,眸底是死水般的浑浊。可是忽然那浑浊中破开一抹明亮,她痴忡的望着墨漓,渐渐恢复了生气。“烈火姑娘。”墨漓不疾不徐而来。昙花的幽香如看不见的线,缠住了殷烈火的心,她呼道:“血债血偿我要他们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全都后悔,后悔留了我在”见殷烈火重新找回了力气,百里九歌也放心了,又陪着殷烈火说了会儿话后,与墨漓一同暂回世子府,打算翌日再过来探望殷烈火。在回程的马车上,百里九歌靠在墨漓肩头,听他轻声道:“殷左相出殡的日子,就在三日后。”“三日后,六月初七吗”“嗯。”墨漓的声音转冷,“此事已经讣告天下,称六月七日是黄道之日,宜入殓安葬。”百里九歌嗤笑:“黄道之日,宜出殡殷浩宜那个禽兽,以为把戏做足了就能让人买账吗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不得好死”“九歌”见她情绪激动,不断的颤抖着,墨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将她箍在了怀中,柔声安慰:“先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百里九歌深吸一口气,终是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这回听你的。”接下来的几日流逝得倒也快,百里九歌一有空就去陪着殷烈火,每每进入府门时,都觉得头顶的“护国公府”四个字太过刺眼,她直想将那牌匾踹烂。就在殷左相出殡的前一晚,百里九歌在回世子府的路上,遇见了乔装的孤雁。他神秘兮兮的举头望天,像是在观星象,一脸严肃正经的表情。若是在平常,孤雁这个模样,百里九歌定是要取笑他的,但今夜的孤雁,却给百里九歌一种无比肃穆的感觉,她清楚,他定是看出了什么来独家占有:冷少的专宠萌妻全文。孤雁能观天象,能识阴晴,他这一手百里九歌知道,是师父教给他的。他们的师父易方散人在某些方面的确神乎其技,就譬如这观天观星、辨识气候。“黑凤。”孤雁转眸望来,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件关于明日的事情。”百里九歌笑着,给他这个卖神秘的机会,凑近了耳朵,听着孤雁的话。随着孤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百里九歌的表情也变了。一个决定渐渐在心中生起,坚定无虞。明日,自己定要让殷浩宜色变,定要让醉生梦死的百官梦醒,更要让朝都百姓全都知道,殷左相之死究竟意味着什么思及此,百里九歌笑道:“孤雁,明日你让凰儿和雁儿过来,我向你借雁儿一用”孤雁皱了皱眉头,“黑凤,你想干嘛别给我出岔子”“你不用管这些,只要把雁儿借我就行。”百里九歌笑望着他,明眸湛湛,“孤雁,明日你好自待在钟山,不要过来找我。这一次,我还偏要去挑衅殷浩宜,看明日万事俱备之时他又能奈我何”望着百里九歌那蕴满浩然正气的瞳眸,孤雁的心口,没来由的松了下来,这会儿竟是想要相信她,想要放手任她大闹一场,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啊。终究还是妥协了,孤雁笑嘻嘻的弹了弹百里九歌的鼻梁,“那好吧,师兄我这回就乖乖的自己玩了,别的不说,黑凤,加油,师兄看好你哦”“好”她有力的回道。大商国昭宜五年六月初七,旧历庚子年癸亥月戊寅日,宜入殓、安葬、祭祀,忌开市、出火、置产。卯时初刻,送丧的长队排在护国公府的门口,殷烈火一袭缟素,坐着轮椅出府,漠然不语。司殓的官员愁眉不展,朝着殷烈火拱了拱手,痛心道:“郡君,时辰已到,该送护国公与护国夫人走了。”殷烈火萧条的点点头,一言不发,任着送丧队伍推起了她的轮椅,而那两口棺木也被抬起,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主街而去。一路行过主街,白幡飞舞,冥钱纷飞如雪,落满整个世界。芦笙演奏出的哀戚乐曲飘飘荡荡,街头烧起的纸灰如无数折翼的蝴蝶,在残风中飞舞。百姓们夹道哀泣,哭声震天,只觉得国之栋梁离去便如同心口也掉了一半,那双双眼中的泪水滴落如血,染成朵朵血红的杜鹃。整个朝都沉入了无止尽的悲伤之中,像是要蔓延到看不见的尽头去。冥钱落满殷烈火的双肩,像是锋利的刀子割在心口,可她却极度漠然的望着白雪飞舞的天地。爹死了,娘也追着爹去了。他们人死了,而她,却是心死了。心已死,便再也不会受伤了,就像是在与这歪曲世道的斗争中,要经历苟延残喘、经历死亡,尔后才能成就一颗真正没有温度的心。而她,已经决定,要走上这条路这一路冥钱飞洒,一路哀泣悲歌,送丧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踏着满地冥纸,来到皇陵前的开阔场地。两只石辟邪就立在场地正中,一左一右,庄严而压抑千金令,魔王的小俏妻下载。此刻,昭宜帝和元皇后领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齐列于此。众人披麻戴孝,哭泣嘤咛,哀痛的气息弥满在天地间。明明是炎夏六月,可天气却比几日前还要冷,寒风卷着祭文和哀乐,残酷的扑打在众人的心头。“天之生人兮,厥赋维同,良之秉彝兮,独厚我公”有人在念着祭文,字字似血。“雍容足式兮,德望何崇。优游自适兮,突尔潜踪。怅望不见兮,杳杳音容。只鸡斗酒兮,仪愧不丰。冀公陟降兮,鉴我微衷伏维尚飨”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再也忍不住的掩面而泣,怆然涕下。哭声夹杂着诵念祭文声,似成了这世间所有的声音。殷左相德高望重,文武百官们终究是叹惋哀痛不止。然而,有人却哭得比他们还要厉害。只见昭宜帝举着袖子,苍凉悲伤的哀嚎着,龙袍上洒了一滴又一滴的泪。他仿佛是哭得都要站不住了,身旁的大内总管和元皇后一左一右的搀住他,可他却变本加厉。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漫天哀嚎声中忽然出现了笑声,初响起的那一瞬,众人如被惊醒,只听得那笑声张扬肆意的宛如天音,时而悲痛时而冰冷,高亢之时似直冲云霄,嘲讽之际鞭挞得世人皆是无颜。那笑声酣畅淋漓,笑世人庸俗,蔑世人之贪嗔痴恨,笑这天地不仁任魑魅魍魉横行,恨忠肝义胆却要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所有人的目光交织到一处,极度震惊的望着那里。那是个红衣女子,此刻就坐在冰冷的石辟邪之上,袖舞发丝,一袭红衣艳艳宛若浴火涅的凤凰,衣角绽作明媚的凤凰花,丹唇吞吐这世间纵横捭阖,肆意大笑,风华猎猎。冥钱纷飞,天地间一片炫白,却唯有百里九歌红衣刺眼,似烧尽一切伪装的烈焰。鸦雀无声之中,她笑声蓦止,这一刻眸蕴寒光,明澈无尘,丹唇决绝开启,怀着满腔悲愤苍凉,颂起一曲满江红。“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空怅惘,人寰无限,丛生哀怨。”“泣血蝇虫笑苍天,孤帆叠影锁白练。”“残月升,骤起烈烈风,尽吹散”她红袖一挥,纤纤玉手坚决如铁,所指之处,正是殷左相沉眠的那盏棺木。“滂沱雨,无底涧。涉激流,登彼岸。”“奋力拨云间,消得雾患。”悲痛颂道:“社稷安抚臣子心,”翻袖指向文武百官,“长驱鬼魅不休战”猛扬手,指天狠嗤:“看斜阳,照大地阡陌,从头转”一曲满江红,两阙苍凉叹,宛如三生三世的悲壮全数演来,在这一刻划破冥钱与白幡组成的世界。寒风骤起,愈加凛冽,吹散冥钱如雪,吹得黑暗与丑陋无处遁形,吹起红袖飞扬,似火凤舞于江面而映得满江尽红殷浩宜这一刻面目扭曲,声音畸形的吼叫道:“百里九歌妖言惑众简直是妖言惑众将她拿下,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