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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品擎天宇,一洗北郡万马空*。 —— 冷,然后是黑暗。 不似冬来酷寒之冷,也不似深秋萧瑟之冷,这是乍暖还寒,犹可忍耐的冷。 慢慢的,黑暗也变得有辨识度。如宣纸泼墨,浓转淡后渐渐匀出了灰。 耳边有铁器捶打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沉闷。它们如铺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连鸣是被这声音惊醒的,他睁眼之时,好一阵才让视线适应了黑夜。实则也不算伸手不见五指,这夜色如洗,是一晴空。月辉将四下照亮,如白霜铺在草木之上。 淙淙流水在山间流淌,以至于静谧之时不那么寂寞。 连鸣没有立刻起来,他侧头看去,苏穆煜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相对,却是难得的平静。 苏穆煜坐起身来,下意识转动扳指,绿光在黑夜中一闪,连鸣往他跟前凑去。 “苏老板,好货。”连鸣对眼前的情况闭口不提也不问,脑抽似的不抓重点。他靠在苏穆煜身边,眼神还钉在扳指上,“帝王绿?” 苏穆煜笑笑,笑得挺没味道:“谁说连少不识货,下次我第一个宰了他。” 帝王绿,翡翠中的极品。 连鸣不怎么在意,刚要低头看个究竟,一缕长发从他肩头洒下。连鸣一顿,接着伸手一摸。苏穆煜玩味地看他反应,连鸣将身后披散的长发撩到胸前,有那么一瞬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看去,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前襟外翻成领,窄袖袍衫。连鸣眯了眯眼,再借着夜色看向苏穆煜,立刻释然。 此时,苏美人是可媲美日月的。青丝如墨,肤若白釉,唇点朱红,那桃花似的眼里,端的是碎星辰子。苏穆煜同样麻衣加身,外翻的领襟处锁骨隐现,他就那样随意地坐着,翩翩任公子。 连鸣咽了口唾沫,在苏穆煜等着他风度尽失、大声质问时,连鸣却只是对着苏穆煜朗声道:“妙啊!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月下吟诗,花前说爱,一看就是文化人干的事。 苏穆煜脑子有点卡,斯文的笑意僵得有点难看。 这跟预期剧情大相径庭!他连鸣是个正常人?! 苏穆煜盯着连鸣说不出话,这人就算换了装扮,那一丝不苟、处惊不变的精英气质仍旧占据上风。 苏穆煜简直搞不懂,这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然而,没给他更多时间,就在苏穆煜想要起身时,一柄寒意料峭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间。 这回连鸣倒是惊了,他顺着长剑回头望去,首先入眼的是一匹俊逸黑马,亮若灯芯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俩。 接着往上,是一片寒光,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意。而穿铁甲之人,戴着头盔。 苏穆煜反倒笑了,他心想可让我给遇上了,免得还要万里去寻你。 长剑未动,苏穆煜笑眯眯地往另一侧偏了偏头。他伸手轻轻捏住剑刃,往外推了一点。接着,苏穆煜回过头来:“这位兄台,刀剑可不长眼。” 马背上的士兵显然吓了一跳,看背影是个男人,怎么这张脸,生得比女人还美?夜色朦胧,又比女人多了些英俊硬朗。 他很快稳住心神,却未收回长剑,反倒是取下头盔。发髻高束,几缕发丝挡在眼前。他模样周正,最多不过舞象之年,身上带着沙场打磨而出的杀伐之气。 他的身后,是星子满空,铁月无言。 苏穆煜就这样,认清了这张少年的脸。 他想,不好办,本来他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心软。 少年居高临下,斜着狭长的眼尾。他抱着头盔,很好地隐藏着自己的狼狈。 少年冷声道:“何人?” 苏穆煜却是反问:“何年?” 连鸣也不怕,似乎两人碰在一起,总爱比谁胆子大。他捏捏苏穆煜的肩:“你带我来的,你还不知是何年?苏老板。” 连鸣话没说完,还想加一句,人干事?后怕触到苏穆煜逆鳞,生生咽了下去,忍得好辛苦。 苏穆煜皱着眉头躲开连鸣,满脸警告别搞事情。 而他对着马背上的少年,又是另一番热络:“小兄弟,舍弟自幼脑子不好使,见谅。” 连鸣这一口气噎在胸口,发也不是,消也不行。 少年郎倒是好忽悠,几经磨蹭下来,渐渐卸下假装的铁血形象。他也有些乏了,可能是本在这附近休息,听到两人声响,才慢慢靠近。 上过战场的人,到底是草木皆兵。 苏穆煜笑吟吟地看着他,少年哪曾被如此漂亮的人注视过,当即脸色一红:“元和十二年。” “哪月?” “季春。” 苏穆煜一挑眉,看他的眼神又多了怜悯。连鸣默不作声,没放过苏穆煜任何一个表情。 苏穆煜又想站起来,不料少年反而慌了。 “不许动!” 他慌忙将铁剑压回,那剑锋尤寒,苏穆煜立刻坐了回去。 连鸣下意识想把苏穆煜揽进怀里,费了好大劲才把注意力转到马背上:“兄弟,有话好好说。” 连鸣目如鹰隼,挑的是三分阴冷、七分狠厉。少年一瞬间吓得打怵,差点拿不住剑。寒意从心底漫上岸,半响他才颤颤兢兢地问:“什么人?从哪儿来?打哪儿去?” 苏穆煜蓦地笑出来,脆生生的音色在这寂静的山间荡开。为这稚嫩耿直的少年,也叹他直率的心性。 “流民,从文城栅来,到——”苏穆煜紧紧看着少年郎的眼睛,“到棠溪城去。” 马背上的少年显然不曾经世事磨练,棠溪城三个字从苏穆煜嘴里蹦出来时,少年的神色立刻变了。 他的眼中有一丝恍惚,又带着纠结、沉痛与渴望。他分明近乡情怯。 少年偏过头,往东北方望去,喃喃道:“还去棠溪干什么,既然是流民,就该去安定的地方。那棠溪城如今被叛军占领,你们去送死?” “非也,”苏穆煜摇头,“我们去投靠亲人。” “亲人?” “嗯,如今到处战火纷飞,流离失所。举目无亲的日子很是过不下去,无论最后是死是活,自然要与亲人一起。” 少年怀疑的神色开始动摇:“可我看你二人的打扮,不像是逃难之人。” 连鸣在心里笑,这少年太天真。若换了常人,就他俩这精神饱满,衣着整洁的模样,能是流民?那全天下都太平了。 苏穆煜朝连鸣看了眼,嘴里嘀咕:“是不太像。” 连鸣正在急中生智,不料苏穆煜就地取材,抓起一把湿泥,二话不说往连鸣脸上糊去。 天雷滚滚! 新鲜的泥土气息,似乎还带着某种动物粪便的味道。连鸣来不及说不,只觉脸上一凉! 苏穆煜阴笑着给他做口型:忍着点,乖啊。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