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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开。 褡裢老太太端坐在堂上,黑暗中只看得见烟头一点点的红光。 苍老刮耳的声音响起:“怎么这么晚才来?” 桑枝当然不敢说是被拉到床帏里吃嘴,磕磕绊绊地说:“服侍少爷吃药,耽搁了些时候。” “哼。”老太太抽了口烟又问:“大当家的对你好吗?” 这个“好”字似乎又有特别的意思。答道:“好……” “什么地方对你好啊?” 这话就更不明白了。只好答道:“哪哪都好。” “头发这么毛,谁都能看出来他在哪对你好了。” 堂屋里立刻鸦雀无声。 褡裢老太太抽了口烟,点点头:“你呀,年轻,模样好,当家的看了喜欢也是应当的。现在看上去还没有五劳七伤,不过亏损就是这样慢慢积下来的。白天不许再这样,懂了吗?” 桑枝深深垂下头:“懂了。” 第6章 九龙 老太太招手让桑枝过去,苍老的手指掠过他左耳上的绿玉珠子。 “已经换上新的了?” 桑枝再不敢答话。老太太道:“之前那个被人掉包了,不是银的。是不是戴了耳朵难受?” “我……” “行了,知道不是你事多。那丫头已经被赶出去了。” 桑枝想到昨日早上看见的那一幕,那怨毒的目光……果然跟自己有关。 “做下人呢,最重要的是本分。照理说应该是要给你点排面的,一来省的叫人欺负,二来省得有人以为自己也能当主子——你觉得呢?” “我……不要什么排面。” “话是这么说。人心隔肚皮,有了一样就想有第二样。我第一不喜欢聒噪的人,第二不喜欢话少的人。要真是成了哑巴,那又好了。” 这话的意思,是嫌自己话少了?桑枝便说:“我的确有一样想要的。” “什么?” “我想跟在少爷身边,陪他练刀、练火枪。” 老太太手上一大串的银镯子略动动就晃的响:“那你自己去问他吧。看他舍不舍得让你出去抛头露面的。” 桑枝回了房。下了三天连绵的雨水,似乎终于要放晴了。 房间里,小蓟正在更衣。鸭蛋青的天际下,光线也像是淡绿色,照的他头发上绒绒的一层细草晕。桑枝这才发现他的腰间缠着绷带。 “你受伤了?” “一点皮rou伤。” 他今天换上的衣服异常华丽,绣花的窄上衣,獐牙滚边的阔裤腿,露出鹞子鞋上穿白袜的细细一截小腿。挂带、花腰、子尔一个不少。这身衣服,男人穿了会显得女气,然而倒很适合他。 那是什么感觉呢……像是长出横纹的老虎,或是抖开翅眼的蝴蝶,那种美丽和警戒、毒性、力量挂钩。 他这样看上去,有点让人想触碰,又有点让人想逃离。桑枝有点矛盾地旁看着,他抬眼笑笑:“看什么这么出神?” “那个……”他指指他腰间的火枪,“我能摸摸枪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房里不好细看,出去看吧。” 他们一起走下竹阶梯,走过后方的排楼,一直走到后山。雨刚晴,走过竹林、茶园,到了关口。 关口是一间坐落在半山腰的竹塔,路上摆着竹蒺藜,把守的人帮他们移开路障,这时,桑枝注意到一旁的山石上蹲着个人。 他穿着普通的黑布衣褂,上面什么刺绣都没有,嘴里叼着根草。 不能说他长得不俊美。但这人给人的气势像是阴测测躲在草间的黑豹,眼睛也像——他的右眼,整个是灰色的。 他看见桑枝,呸地吐掉嘴里的草,说道:“今天总算看见你了。” 这声音……桑枝看到他腰间拴着的弹弓。下意识地摸摸脸,青蛙的湿黏触感似乎还留在脸上。 “九龙,谢谢你昨天送的梅子。”小蓟走过来对石上的人说。 “噢,有个婊子关了窗不见我,那我一想,就送给你的相好吧。” “你坏主意真是多。” “梅子,好吃吗?”他看着桑枝问道。 他的话很有轻贱自己的意思,桑枝说:“真不巧,我最讨厌甘草梅子,全扔了。” “这么说,你还是打开看了。那我的心意就算到了。” 这人跳下山石,拐过关口往寨子里去了。 桑枝看他走了,抱怨说:“这人怪讨厌的。” “他是我异母的弟弟。出身不好,又坏了一只眼睛,你不要跟他较真。” 桑枝点点头,对他厌恶中又多了点理解。 走过关口,到了山顶。眼前是雨后一碧如洗的天际,微微的天青色,一点丝绢似的白色薄云。 “你刚用火枪,先试试这把火力小的。” 他身上带了两把手枪,一种是俗称“独撅子”的单发土枪,桑枝手把手学着填弹、滑膛,然后被握着往远处开了一枪。 手腕感受到了冲击,呛鼻的火药味在雨后的空气里经久不散。 第二次是一把17式十发手枪。小蓟把手枪上的字指给他看:“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左边祢族名字黑牟小蓟,右边汉名禄兰溪。” “这两个名字都很好听。” “桑枝的汉名是什么?” 桑枝沉默下来,然后说:“不记得了。” “这把枪后坐力大的多。”他这么说着,把桑枝圈在怀里,两手握住他的手。淡淡的鼻息扫在颈间,想着他是不是故意的,桑枝略回过头,唇堪堪擦开,又是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集中注意力。” 扣下扳机,手掌直到手腕立刻被震麻了,枪声炸的人耳朵痛。桑枝呛得咳了起来,松开手枪。 “怎么样?不算是好玩的东西吧?” “我只要那种一发的就行了,不然,弹弓也可以。” 第7章 光 入夜了,桑枝在房里点上灯,时不时地往窗口张望。 等待的时候最焦急。自鸣钟过了八点,小蓟终于回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桑枝迎上去,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太过直白。 “被老太太留下来,多聊了一会。” 他微笑着看他跑前跑后,倒茶、准备洗漱。他问桑枝:“晚饭吃的什么?” “烤苦荞糕和豆粉酸汤,你呢?” 来了这些天了,从来没跟他一桌吃过饭。 “我么……吃甜的比较多。” “难怪你这么怕吃苦。不过,我还听说你吃鹿血,是真的么?” 他笑笑,摇摇头:“无稽之谈。不过也吃一些不常见的东西……老一辈的规矩了。” 这样问下去,也许会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桑枝不再打探了。这时,在灯影下,一眼看到他乌黑的发尾下,露出一截后脖子的衣领上有淡淡的磷光。 那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