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家书〔再祝,师叔良人早配,仙寿永康。〕
第256章 “家书”〔——“再祝,师叔良人早配,仙寿永康。”〕
满园春色铺尽,却无鸟语蝶飞。绿意幽微,寂寂无声,直到一阵哭声惹人侧目。 孩子的哭闹在客人离去后就止不住了。她或许也在想吧,为何到了今天还没有见到母亲。 “对不起…” 花尽琢怜爱地贴了贴小女儿泪水涟涟的脸庞,未满月的孩子偎在他怀里,微弱的心跳和他这几日紧绷的神经莫名同轨。 他身上的经脉阻滞因为女儿的降生拨通了不少,也叫他的修为又上了一层楼。一切都按照都他当初设想的那样顺利。 求欢、怀孕,在楼眠眠的庇佑下安心养大他的肚子,又顺顺利利生下了这个他原本视作突破瓶颈工具的孩子。 可他好似什么都成功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了。 机关算尽,筹谋日久。他想尽了手段缠着楼眠眠,叫她逾越禁忌,与自己苟合。日复一日在她耳边说着不知廉耻的话,博她怜爱,赌她赤忱,赌她良心,又赌她不会抛弃这个孩子。 赌到最后,他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多么令人作呕,花尽琢。一片虚情假意之中,竟然将床笫之间的交欢偷偷当做了互许真心是证明。 明明一开始抱有目的的就是自己,临到计划收尾时,反悔变卦的也是他自己。 的确,他是赌赢了。楼眠眠在信中早已将孩子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无论哪一样都能将她们的孩子好好养大,叫他丝毫没有后顾之忧。 却唯独、 ——“再祝,师叔良人早配,仙寿永康。” 花尽琢的目光落在信纸结尾,怔怔红了眼眶。 唯独不提他们的情义,唯独要丢开他。 怎么能、他怎么能离开楼眠眠?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了婴孩的耳边。 他与楼眠眠的孩子就在这里,难道往日欢乐时光在她眼里一并都不做数了吗? 巨大的恐慌降临在花尽琢头顶,他竭力维持的理智终于崩盘。 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楼眠眠可能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短短数日,他幻想过无数次与楼眠眠重逢的场面,他会给眠眠道歉,求楼眠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同他计较。也幻想楼眠眠生死归来与狐妖携手,却还愿意瞧他一眼。 这些幻想太多太多,来来回回折磨着他的神经,消磨着他的理智。他有时满心欢喜,有时又会悲苦交加。他被情绪席卷拉扯,分裂成了无数个幻影。 他抱着孩子走过宅子每一处地界都能清晰回忆起彼时的楼眠眠。而每每幻想临到最痛苦的结局,他就会看看小女儿的脸,看她眉眼间混合着两人相似的地方,安慰自己还有孩子陪他。 可是不够,一个人的幻想哪里够呢?他没办法睡觉,没办法进食,也没办法疏解欲望。 他徘徊不止、神思不瞩,心中与日俱增的不安在深耗中迅速膨胀,甚至到了强烈地想从自己身上寻找有关楼眠眠的印记。 但是没有,楼眠眠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一个孩子。他拼命追逐、抓住与楼眠眠相关联的东西,好似成为楼眠眠的寡夫,也是能将他与楼眠眠牢牢联系起来的绳索一般。 宛如疯夫,狼狈不堪。 可无人能窥见他平和皮囊下的癫狂,只道是他因死了一个后辈而伤神。无人得知她们的jian情,也无人知晓楼眠眠与他亲密无间。 好似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好似所有旧事都能埋进雪堆里,过不留痕。 那怎么能够呢?他放不下、他丢不掉啊。 泪雨滂沱。 稚子懵懂,不明白为何温和寡言的父亲突然哭泣,这一番的变动叫它新奇又害怕,甚至忘记了哭喊。 “咿、咿呀…” 如藕节白短的小手拽着襁褓伸出,想要触碰上方的父亲,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只能看见父亲没有声音的哭泣,泪水一颗颗砸下来,砸湿了父亲的眼睫,砸湿了它的手指。 而曾经主人长久停留的拭剑室空旷安静,吊高的房梁叫底下跪伏哭泣的青年更显渺小。似乎痛极,花尽琢弓着身子形如蜷缩。头脑昏沉,却凭着本能将幼小的孩儿护得严实。 他手中紧捏的信纸早已经皲皱,上头密密麻麻嵌着或娟秀、或潦草的墨字。 起头那一行写着——“尽琢吾爱亲启” 而一旁老旧泛黄的信封上仓促地草着两个大字 ——“家书”。 · 这一夜风雪突起,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掩住了暗夜里堆叠起来的血尸,却掩不住见不得光的疯癫。 · ? “必须杀了他。” 盛幽声线幽哑,语气却罕见坚决。他无心去辨认楼眠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兽皮硝职的手套紧紧依附着他的手指,摩挲在桌上半开的人像卷轴之上。 楼眠眠低头盯着画卷中的男人。 玉冠金饰,锦袍华着,不笑时那双猫儿眼略略压着,竟然别有一番摄人的威势。 东方雲? 楼眠眠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笑了。看来大家的秘密都不少。 “家仇?”,楼眠眠慢里斯条地逡巡着这一副画卷。 盛幽没有注意到楼眠眠话中的试探,亦或者他压根不想隐瞒。 他道:“灭族之仇,我犹恨之!我能带你去无妄海,还能带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但与之相对的,此仇你也得拿出你的诚意。” 楼眠眠点了点画卷上的人脸,问:“方才你说……此人流窜在魔界?” 她与他之间虽有契约束缚,但两个人都有可能能对对方说谎。 盛幽和年仅十七的东方雲能有什么久远之仇? 此事往前拉个数年,东方雲不过一个稚嫩孩童。他若有能力灭人一族,即便是云凌风再见钱眼开,门中那群早该退休的老家伙也会一个个跳脚撒泼,绝不会捏着鼻子叫东方雲进了玄灵派。 何况东方雲明明回家继承家业去了,为何突然流亡在魔界? 东方雲如此憎恨他身上的魔血,为何如今他能容忍自己的名字,和魔界扯上暧昧不明的关系? 是她看走了眼,还是东方雲本质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继承了他身上的魔性? 与此同时,楼眠眠总觉得盛幽在给自己挖坑。 “魔界大名鼎鼎的寂春君,你竟不知?” 没有正面回答楼眠眠,盛幽收回搁置在画卷上的手,坐了下来。 楼眠眠慢悠悠地卷起画布,道:“鄙人常年苦困秘境,消息闭塞。” 是一听就知道的敷衍,盛幽看了一眼楼眠眠,不满道:“尊者想知道什么直直到来便是,何必阴阳怪气。” 楼眠眠顺着台阶上,问道:“据我所知,寂春君失踪多年,姓名容貌一概被隐去,就连七大高门的追踪榜上都无迹可寻。你为何断定这画中之人,就是你的灭族仇人寂春君?” 盛幽眸光闪了闪:“楼眠眠,你认识画中之人?” 是肯定的语气。 楼眠眠没有丝毫被戳穿的窘迫,她反问:“盛幽,你是当真不知还是故装无知?” 玄灵派声名远扬,位列三宗,楼眠眠便是由此出身。否则,谁会记得她楼眠眠的名字。 东方雲在玄灵派中并不低调,她不觉得盛幽没有查到过东方雲头上。也许只是苦于派中守卫森严无法进行下一步,这才调查了她,想利用她与东方雲的旧仇杀人灭口罢了。 气氛霎时间幽微起来,烛火幢幢,映亮男人的眼睛。 他肌肤赛雪许多分,明明是男相,眉目之间却难掩阴柔之姿。他同明月絮那少年般的雌雄莫辨不同,成年男子的体型并未叫他显得刚烈,反而叫盛幽身上的阴柔综合得更加引人注目。 盛幽自称来自雪原,可楼眠眠多方打探,连余凛音都不知道他究竟来自于哪个部落。 雪原上万里之径,盛幽到底是怎么爬出来的?又是怎么查到这么多事情的?这一步一步,楼眠眠不觉得仅凭他一人能够办到。 他背后必然有个她不曾摸到的势力。 然而纵使他如蛇盘踞,仰观四方,却也有错漏的时候。譬如,他并不知道楼眠眠和东方雲的真实关系。 他在试探楼眠眠。 在楼眠眠这碰壁,是他意料之中。 果然,听了楼眠眠的话,他丝毫不气恼,道:“想必尊者也知道,事已至此,你我都没有回头路。是往日薄弱的师门情谊,还是近在眼前的幽冥之门…尊者想必心中已有决断。” 楼眠眠哼笑道:“同你说话,比打上一架还要累。明日我就要启程去无妄海。” 后一句话不是商量的语气。 盛幽却并不觉得这样的强硬是冒犯,他点点头,道:“尊者果真与幽所想不同。” 楼眠眠并不关心盛幽心中的自己是猪是狗,她轻嗤道:“盛老板一路走来也变了不少,只是不知如今的你是真是假?” 本是一句挤兑人的话,免不了听者上心。楼眠眠却没给盛幽继续做妖的机会。 她道:“无妄海在魔界深处,必须要先跨越半个魔界。你要我替找寂春君寻仇,可你又如何保证你的消息准确?杀错了人,我可不担责任。” 盛幽正色道:“寂春君在修真界声名狼藉,可在魔界却是实打实的一方霸主。不,与其说‘寂春君’这个人,不如说,是这个名头。” “人人都可以是寂春君,人人又不是寂春君。” “魔界十六城分而立之,独春位首。‘寂春藏尽,枯骨成魔’,寂春君人人都做得,但唯有涤尽魔血涅生成魔的,才是春城真正的主人。” “上一代寂春君早在十六年前化为飞灰,天意眷顾,她的血脉到底还是成了魔。全族一百六十口人一朝沦为血食的绝望,我已经背负数年。如今母债子偿,天经地义!我卑劣无耻乃是本性,倒也不怕你鄙夷,从你第一日踏入雪原,我便知道,今日你我会在此处如两只苍蛇绻居逃生。你想要无妄海的万毒之首怜草、想要那么多,可我只要报仇,多么公平!” 男人情绪激动起来,语速便快了。他急切表达时声带便如同被火灼伤似的哑沉起来。 喉间痛意和哑痒,是跗骨的旧恨。只要显露,便将高高在上的盛老板打落泥地,叫他重新变成数年前只知痛哭的羸弱少年。 “冷静点,盛幽。” 房屋内的破烂木头承受不住盛幽不自觉放出是威压,簌簌作响,薄脆得如同盛幽眼角那仿佛一点即破的红痕。 楼眠眠的灵气是凌冽的,带着雷元素的暴烈和她独有的专制,稳稳将盛幽身上的灵力压了下去。 “……见笑了。” 被另一人灵力笼罩的感觉如同闯入陌生的禁地,盛幽僵硬地动了动手指,却不想楼眠眠已经收回压着他的手。 —— 元旦快乐哦宝宝们!后面附上眠眠的特意写给花尽琢的信。 PS:这封信是眠眠提前写在失踪之前,所有信中她并不知道花师叔到底有没有临盆哦。 第一次用作古的口吻写信,考虑眠眠心里对小花时远时近的态度,所以用了不一样的自称和他称。不是很严谨。如果有小宝这方面知道更详细的知识,拜托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会参考着回炉一下嘟!爱你们哟!〔比心(。’▽’。)?〕 〔尽琢吾爱亲启: 于此书,吾早有意,苦于忙碌一直未动笔。今夜吾军大败魔兵,整夜设宴相庆,方得空隙。吾与师叔纠缠久,坏了师叔的清名,是吾愧对师叔。今次某亦不知前途生死何在,如吾死讯已至,还请师叔勿要伤怀。 吾知初见时师叔将某视作敌手,倒也不曾想时至今日,你我竟结下一个孩儿。听闻师叔已有多日不曾见客,想必是怨某恨某水性杨花。如能解师叔心中长恨,吾应是死得其所。只是稚子无辜,更何况它还尚未出世。若师叔已经生产,不喜孩儿拖累,请师叔遣人将孩儿送至莲音师姐处,藉由师姐送往民间育婴堂抚养关照。此事吾与师姐已经谈妥,且诸事保密,绝不会损害到师叔清誉。如若师叔执意独自抚养孩儿,吾业已预留一笔钱财至莲音师姐处,应能保证孩儿平安长大,必不会增加师叔负担。 杀敌间隙吾常想到未出世的孩儿,可惜并无取名才能,苦思几日才念记两个乳名。师叔若喜欢,便二者择一,不喜则弃之。一谓之“皎皎”,取自幼时童谣“皎皎明月,化作女儿…”。……童年都是些久远的旧事,上了心头便难以忘却。只是明月太过孤冷,怕孩儿寂寞,便想了第二个,谓之“昭昭”,曦阳暖照,并盛之期,定是不会孤独的。至于大名,或者姓氏,一切皆由师叔决定。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请师叔莫要嫌弃吾多话。 吾略知师叔所虑,然事已至此,无路回身,吾不怪师叔。血脉孕育历来艰难,想必生产时更甚。师叔孕期病痛烦忧,只怕无言能明。不能近前照顾起居,是吾愧对师叔。 另,吾于派中并无多少家私,往后一并都交由师叔处理。从前冒犯师叔良多,今在此请罪。 再祝 师叔良人早配,仙寿永康。 甲辰年 冬月初六 楼 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