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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冒了。 只是天空真如乌由所说的一样, 好像是一瞬间就黑下来了。侍卫们点了一堆小小的篝火,不敢太扎眼。杨盼看着还瘫倒在地的帐篷,心里那个郁闷啊…… 乌由说:“你不嫌弃,就跟我和孩子挤一挤吧。” 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嫌弃?杨盼觉得有个地方能让她倒着就不错了。 帐篷里头不大,最下铺着防水的狼皮,上头是羊毛被褥,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她一个人睡进去,好像一半的空间就没了。 乌由倒是真不在乎,钻进来脱衣服解头发,穿得伶伶俐俐的,然后抱着儿子进了羊毛被子里。 小家伙睁着眼睛“咿咿呀呀”地像在说话。乌由也开开心心逗着孩子,笑得“咯咯”的。然后,小家伙揉起了眼睛,开始哼哼唧唧的,乌由解怀给他喂奶,边喂边拍,嘴里哼着悠远的小调。 小家伙很快睡着了。乌由抱歉地对杨盼笑笑:“晚上他会醒过来吃奶,只怕要吵得你睡不好。”她放下儿子,身子一拱,在被子里拱出一块地方给孩子睡。帐篷微微透光,看得见外头的篝火,也看得见里头乌由亮晶晶的眼睛。 飒爽的乌由公主还有这样一面。杨盼心生羡慕,问:“是不是当了母亲,就会有这样一种温柔?” 乌由扭头看了看她,亦是对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她笑着说:“做母亲的,大概为孩子献出生命都可以,何况只是温柔地待他?” “不过呀,也不绝对。”乌由又说,“以前在我阿爷的柔然王庭里,也有我的庶母,不爱孩子,只拿孩子当做自己安身立命、步步向上的武器。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呢!” 她轻轻地拍着孩子,又说:“所以我是想不通,阿爷那个位置有什么好?天天劳心劳力,里头外头一堆破事儿。我阿弟还要抢——抢到了位置,家人都没了:阿爷没了,阿娘没了,阿干和姊妹也都没了……” 何必呢,把自己作成了孤家寡人。 杨盼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了罗逾某些时候的想法,缺乏感情的人,有的会索性把一切情感都抛开,冷酷而专心地往最高的目标去奔;有的却会把滴水之恩当做涌泉,为了抿到一点点情感的甘甜而放弃其他。 她叹着气,对乌由说:“等见到王蔼,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乌由说:“如果我弟弟打赢了,当了汗王,我最希望呀,跟着王蔼在草原上自由自在过一辈子。可如果……” 她眼睛里的笑意忽有忽无,但还是琅琅地说:“如果没有成功,我就追随他而去。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去天堂,我就去天堂……” “那孩子?……” 乌由自失地一笑:“对哦!我都忘了我们还有孩子。哎,那可怎么办呢?”她喃喃地自问着,仿若不再是白天骏马上英姿飒爽的柔然女郎,而变成了一个傻乎乎的小女孩。最后她说:“管他!野马奔驰到哪里,影子就跟到哪里,茫茫的草原,总有属于生灵万物的办法。” 在她诗一般的语言里,杨盼眼皮子渐渐沉重,终于酣实地睡着了。 每天晨起即快马奔驰,中午滚鞍下马,马儿吃草料,人吃点热汤冷食,凑合一顿,然后再骑马飞驰到傍晚,生篝火、钉帐篷,吃点东西,什么也不想,累得沾枕头就睡着。 杨盼的所有习惯都被打破,头发变得油滋滋的也没有空闲洗,越到北边,天气越寒冷,早晚洗漱都得砸了河里的冰块烧热水,麻烦是麻烦得来……杨盼算是明白乌由那时候从柔然到扶风,为什么变得乞丐一般了。她感觉自己好像也快了,每日身上的汗水和尘土都黏腻着,水却特别少,马马虎虎擦一下身就已经够奢侈了。 最可悲的还不是卫生,杨盼死都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冷的地方。 在扶风的王府里看到雪时,她是很快乐的,毕竟建邺一年也就是两三场雪的样子,还常常积不起来。她在王府的雪地里追猫、撵狗,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金萱儿看着她往往是一脸“这孩子没治了”的绝望。 没想到往北走这一路,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雪天,好容易有一天不下雪了,化雪却比下雪还要冷。 杨盼恨不得把衣箱里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身上,穿得鼓鼓囊囊跟只硕大滚圆的狗熊一样,又学着鲜卑人的模样戴皮帽,戴手套,穿厚实皮靴,裹在毛皮的斗篷里。 可是还是冷! 坐在车里不动,觉得浑身寒意,就好比浑身的血液都给慢慢凝固住了,车上又不能点火盆,只能抱着一只小小的手炉,手炉太小,只能暖一小块地方。 下车骑马,活动一下似乎身上会回暖,但是大风吹着,跟刀子在割脸一样,手指脚趾也很快像冻住了似的。若是再遇到雪天,看似柔软的雪花就变成细密的一根根针,在她所有露出来的肌肤上戳、戳、戳……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咬着牙坚持着一路走的,也不知道乌由为啥不怕冷,一路走还能一路唱着草原的牧歌,还能逗弄她那个一样不怕冷的婴儿儿子。 杨盼问:“你怎么能这么高兴啊?” 乌由奇怪地笑答:“都要见到王霭了,我当然高兴啦!你要见你们家宥连,难道你不高兴?” 她抬着头,努嘴指了指天空厚厚密布的雪云:“喏,‘宥连’在我们鲜卑语里的意思是‘云’,逾越高山的云。我要是你啊,我只要一抬头就会想起他,就会开心啊!” 杨盼面无表情说:“啊,王霭的‘霭’字,在我们汉语里也是表示云诶。他们俩居然还那么有缘!” “是吗?”乌由满脸都是喜色,低头对儿子捣鼓了一段鲜卑话,然后指着天空的云让儿子看,母子俩都顽童似的瞪着天空笑,然后骑马骑得越发有力。 杨盼在乌由面前,才知道自己有多娇气。她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云,心道:我的妈,这是又要下雪了吗?想到罗逾的鲜卑名字居然是这个意思,就想咬他一口。于是,“咬罗逾一口”便成了她忍着寒冷和屁股痛,继续向北边燕然山进发的最大动力。 对于北燕人而言,燕然山是最北的地方;而对于柔然人而言,燕然山还不过最南方。 此刻的燕然山正在下大雪,纷纷的雪片密密地从天空打着旋儿飘落下来,世界仿佛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黑的是背风的山坡,白的是积雪的松树与草地,灰色的则是整片天空。 罗逾和王蔼巡视营地归来,脚踩在没过小腿深的积雪里,要拔-出来才能再前进一步,两个人的皮毛斗篷上都积了厚厚的雪,脑袋上的皮帽子更是宛如白绒帽一般,呵出来的气像凝结成冰渣子,因而两个人说的话也冰渣子似的又冷又硬,仿佛会割伤人。 “……这消息未必确定,若是确定了,你父亲为何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