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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份的倒置不禁令我感到好笑,很久很久前,我跪在高高在上的秦先生脚边请求他的爱时,他何曾回应过我。

    有一点他没有说错,人心是过时不候的,不管他如今发了什么疯,又同我谈起爱,我早没这份心情。

    于是我只能沉默。

    他没得到回应,开始胡乱猜测:“你爱顾珩?”

    我还是沉默。

    爱?那是我年少时才敢肆意妄为给别人的东西,吃到痛了,慢慢收回手,紧紧抱住的只有自己,所以现如今,非要说起,那我只对小垠尚存友爱。

    他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秦泓把我无言以对的沉默当做默认,他的问题他会找出答案,所以有天晚上回来,他狼狈极了,像是故意扮惨。

    他说他和顾珩碰面了,差点一枪了结了他。

    我知道他在观察我,冷眼相待:“死了好,死了清净,最好连你也一起死了。”

    他哈哈大笑,钻进被窝抱住我:“我不能死,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心想你死了,我就回华国,做世界的平凡一员,谁都不再去招惹,平静度过这一生。

    然而天不如人愿,那个晚上,星星布满这片土地的天空,由于不知名的原因睡眠变得很浅的我被枪声惊醒,发现秦泓早已持枪立在窗边。

    枪声震耳欲聋,他熟练解决了好几个人,我被震得有些耳鸣,麻木地跟他走出去。

    宁静的庄园处处是战火,探照灯宛如炙阳把我们照得纤毫毕现,我们手与手紧紧相握,穿梭在两班人马的枪林弹雨中。

    花园里的花被摧毁了,随处可见跌倒的人群和泼染上的血液,不过在我看来都是灰色一片。

    夜风吹拂我已逐渐长长的头发,它们散落在我的肩头,像另一种花朵的枝叶,在颠沛流离中发出细微的哀嚎。

    我的一生常置身于这种不安定,可我无能为力。

    秦泓的人马保护着我们朝密道走,突然我听到远处的呼唤:“简简!”

    后来回想,这段时候我们总处于逃离与追赶的关系,可你要问为什么,笨呐,人被最信赖最喜欢最疼爱的小狗咬伤了,当然要跑,再被咬一口,命都没了。

    我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顾珩的脸最显眼,他焦急而憔悴,又再演给谁看?这回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秦泓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在这紧要关头停下问我:“你要不要跟他走?”

    他真是会折磨人,在这样的时间,逼迫我做重要决定,我的脑袋一团浆糊,但疼痛永远是人类趋利避害首先要避开的东西。

    于是我毫不犹豫:“带我走。”

    密道的门关上,隔绝世界,我们坐上车子连续开了几个小时,天微亮抵达目的地,里面有专业医生为秦泓包扎。

    我被安排在一间病房住下,原来这里是间疯人院,床上有束带,我想人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失去自己的意志,还不如疯了。

    梦境光怪陆离,我永远不愿再重温的事一一闪现,幸好我被窗外锯树的声音吵醒,同时有人敲响我的门。

    秦泓转危为安,此人绝对是完美主义者,病房外伫立两棵极高的柏树因位置不对称,令在他伤病中也要下令砍除。

    “记得那年冬天你来探望我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木生来请我时把他的病情说得那样严重,我边系围巾边出门险些摔倒,离开时又把充满香味的手帕丢在雪地,暗自窃喜。

    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刚要回答,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时你就与顾珩亲近,与我有了嫌隙了吧。”

    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不仅有自己一个情人,下了车我自然很失落,恰逢顾珩在雪中撑伞等我。

    这是某一个人的错吗,当然不,可高傲如秦泓,怎会低下头颅认错,就让他全怪罪到顾珩头上吧。

    我以为我们会很快离开,可渐渐反应过来,这成了我们新的老巢,这是个很诡异的居住环境,让人放不下心,好似下一秒我就要归西。

    秦泓为我布置新的房间,在逃难期间,他也照样有条件骄奢yin逸,不过为了养伤,他不再与我同住,我当然没意见。

    我不关心他们间的战争,只知道秋天到了,我的头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像有人从里面不停敲击我的脑袋,夜里更是噩梦不断。

    秦泓为我请来专业医生,华裔男医生,哈佛高材生,能说一口流利中文,可惜医术一般,连我都知道他应该给我拍脑部CT,而非同我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说我是心理问题。

    生活到这种境地,能令我信任的人已经没几个,我敷衍地答了几个问题,最终终于按捺不住,发起火来:“我是头痛,不是心痛,请你对症下药。”

    他哑火。

    秦泓不得已,给我换了个医生,他拿捏得住我,他知道我对女性永远没法无礼,她与我寒暄说她姓金,我说我得知道你的全名,她眨眨眼:“金凯丽,你知道的,我的父母那辈总有宏伟的美国梦……”

    “由此可见,我们正在美国境内。”

    她夸赞我聪明。

    事实上我是根据云的走向猜到的,根据某本杂志说,洛杉矶的云一贯往北飘,我更猜测我的头疼是源于水土不服。

    金医生赞同了我的说法。

    你瞧,这才是不诓人的好医生。

    她简单询问我几个问题,请我配合,她问:“你是否很长时间内入眠困难,又极易醒来?”

    我答:“是的。”

    “何时开始可还记得?”

    我的记忆其实不算糟,“我忘了。”

    “没有关系,那么你是否曾经遭受重大打击?”

    我咽了口唾沫,把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肚子:“不曾。”

    我轻而易举将她糊弄过去,她自然而然开了糊弄我的药,我早该想到她不好对付,她是敢把老板从病房赶出去的医生。

    我吃的那些药除了让我愈发暴躁,根本一点用没有,秦泓再次把她请来,她搅拌咖啡:“您回心转意了?”

    我不得不向她吐露真言,不过我美化许多,我说我曾被数次抛弃,金医生非常专业,耐心听我的故事,不会像别的无礼之人,发出惊呼:“你这样貌美也会被抛弃?”

    “倘若你信得过我,我会瞒着雇主替你进行新型疗法,一个月后你就会恢复如初。”

    她一定看出我与秦泓那老男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她不会胡乱猜测雇主的身份与背景,我很喜欢这点,可是,为什么要帮我隐瞒我的故事呢?

    “再成熟的男人也会为爱人的另一段恋情吃醋。”她眨眨眼。

    她的词很美,不过我不是他的爱人,而是情人。

    这天开始我们私下展开治疗,她要求我务必对她完全袒露,她问我喜欢茉莉,是否因为某人。

    我说因为我的母亲,她一眼看穿我在撒谎,我说:“好吧,其实我对茉莉有些过敏,但在那时是唯一能接触他的理由。”

    “你是习惯牺牲自己,去获取爱的人。”

    “我曾经是。”我大方承认。

    金医生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稍后她拍拍我的肩:“请在此处休息会儿。”

    她依旧搅拌着咖啡,在听到勺子与杯壁碰撞的清脆声后,我忽然久违地有了困意,在躺椅上睡着。

    一入梦就是满满的茉莉堆在我的屋子外,我抑制住打喷嚏的欲望,朝四周望了望,这时有人从转角走出,在看到他的脸后,不知为何,我有些失落,但也是开心的。

    这位秦先生在母亲生日宴上与我跳了支舞,他夸我的舞步优雅极了,我苦练多日的舞被人夸赞,不知多开心,那时我只是骄傲地昂起头颅:“这算什么,我才使了一成力。”

    他看着我笑,是那样好看,我看入迷。

    此后,他常常出入苏宅,时不时送新奇玩意儿来,有时是风筝,有时是陨石块,我很喜欢他,听说他是秦家独子,为人温文尔雅。

    母亲说我是少女思春,我红着脸说才没有,她说好啦好啦,秦先生在楼下等你,我抱怨道怎么不早说,提着裙边飞奔下楼。

    我们在春日出游,去剧院去山林,他非常绅士,从不逾矩,这样的日子实在快活。

    我接受了金医生的正式治疗,我们总是会谈会儿话,然后在她悠闲地下午茶咖啡中,我沉沉睡去。

    我与秦先生关系甚好,好友们都说是一对良人,气得我不同她们说话。

    我的十六岁生日早过了,秦先生送我一座漂亮庄园,里面豢养漂亮的鹿,它们有水汪汪的眼睛,我很喜欢。

    只是莫名的忧愁会袭击我。

    他怎么还没来?

    我的脑海常常冒出另一个声音,我反问她,谁?谁还没来?

    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灵地在院中父亲亲手为我扎的秋千上荡来荡去。

    一定是有神的,否则我怎么会控制不住朝母亲的琴房走去,明明说过最讨厌弹琴,我的步子越发急了。

    快啊,再快啊,我气喘吁吁赶到琴房窗边,里面竟空无一人,风吹响树叶,寂静一片。

    不是的!内心深处的声音在大喊,可意识沉沦,我再次沉入梦中,直到再次听见勺子与杯壁的碰撞声,我冷汗涔涔从躺椅醒来。

    天居然已经黑了,我睡了很长一觉,这不得不归功于金医生。

    梦中之事我忘得差不多,一只手打断我的回忆,她说:“明天我会接着来为您治疗。”

    秦先生很关心我的病情,他问我怎么样,他与记忆中有些不同,我问他:“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在度假?”

    “……是的。”

    “我想同我的母亲通话。”

    “各国有时差,伯母早已安眠,你也快睡。”

    往往第二天我就把这事给忘了,我跟他说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他说别把他忘了就好,诶,他在胡说什么呢,我们都快订婚,可低头看,我的手指却光秃秃。

    我同他发火。

    他一愣,笑了笑,这才有点往日模样,不那么阴沉沉,他送来得体的戒指,跪在地上向我求婚。

    脑袋忽然闪过一丝疼痛。

    他抱住我。

    “你的头疼病又犯了。”

    我想也是,我还得继续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