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碎二回
碾碎二回
顾晏屿敛着眉眼,余光飞速往下躲,心跳却几乎跃出喉咙口,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往日去的都是相对安静的酒吧,今晚是他第一次跟着朋友来这种躁动的夜店,闷热的空气搅得他头疼,一桌子男男女女玩的游戏更不是他擅长。 他酒量不佳,被生生灌下几杯后,人就晕晕乎乎得不清醒,正好借口出来透气。 平时也不是个骄矜害羞的人,这会儿却被突然出现的女人夺了魂,竟然笨嘴拙舌起来。 女人一出现就是娇柔性感的化身,春水似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时候尤其勾人。 光着腿,甚至没穿鞋,如玉般的脚趾摩挲着地面,光是站在那儿,慵媚倦怠的眉眼身姿就是一副色彩浓郁的油画,背景里遍布着火红色的花海,企图要将周围人都烧起来。 顾晏屿脑中空空,只余下女人的笑被无限放大,剩下的就只有呆板的一问一答。 孟希也朝他努了努嘴:“酒渍残留太久不容易洗,先把这件换上,脏的我一会儿交给酒店清洗。” “可是你......” “我今晚就住楼下,不过还是谢谢。” 孟希也将衬衫递给他,将他俏生生的眉眼在心里描摹了不下十遍,按捺住自己邪恶的念头。 小孩看着挺纯的,她有那么几秒钟的于心不忍。 “好......好的,” 顾晏屿不再推辞,手指攀上纽扣,却迟迟没有动作,微垂的双眼为难似的眨巴了几下。 孟希也了然,嘴角的笑意更浓,走远几步背过身去。 生涩,害羞,温柔又绅士,这小家伙戳中她所有的喜好。 没办法了,少年,今晚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的。 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后转身,却心机得透过玻璃将他的好身材看了个够。 顾晏屿已经系好扣子,正在费劲翻弄领子。 这里没有镜子,领子不出所料翻得一高一低。 孟希也看不下去,走上前帮忙。 他比她生生高出一个头,彼时没穿高跟鞋的孟希也只能吃力地垫着脚替他整理看不到的领子边沿。 两人贴得很近,顾晏屿心如擂鼓,颈畔不断蹭过女人温软的气息,周身都弥散着清甜的冷香。 一低头,恰好看见女人媚眼如丝,红唇明艳,浑身僵硬到无法动弹。 “好了。” 孟希也骤然撤开一步,从边上拿起被红酒染污的衬衫,目光触到男人紧绷的身体和握拳的右手,心情大好。 “谢谢。” 顾晏屿后知后觉地挤出一句。 “不客气,走么?” 孟希也问。 “哦,走的。” “哪一桌?” 孟希也走在前面,声音远远传来。 顾晏屿抬脚跟上,如实相告,“9A。” “告诉你的朋友们,今晚jiejie请客,不用买单了,让他们随便点。对了,走之前记得在前台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 顾晏屿深褐色的瞳仁里充斥着不解,孟希也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衬衫:“洗好了给你寄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过来取就行。” 顾晏屿忙推辞。 “你来的时候,万一我不在呢,” 孟希也失笑,转身把他堵在走廊,眸底蕴着水雾柔媚至极,“留了联系方式,jiejie才方便找你啊。” 画面蓦地静默,顾晏屿如画般棱角分明的脸上红霞遍布,别过头说不出一句话。 “哦对了,弟弟。” 孟希也迈出几步后回头喊他,神情认真。 顾晏屿抬眸等她发问:“?” 孟希也喜欢看他害羞的样子,偏要逗他,语气愈发正经:“在你们播音系,你的脸和声音真的不犯规么?” “什么?” 顾晏屿不太明白。 孟希也笑出了声:“就是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的那种犯规。” 顾晏屿眉头微蹙,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他的声音和脸貌似应该还挺正常的,怎么会犯规?他这种乖孩子又怎么能接得住孟希也的调戏套路。 孟希也不等他思考,几步走回他身边,坏笑着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我指的是让人视觉听觉触觉都高潮的......那种犯规。”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冲他眨了眨眼:“也就是让人忍不住想推倒的那种意思。” 孟希也走远后,顾晏屿才大概反应过来她刚才在暗示什么,浑浑噩噩地晃了晃脑袋,企图赶走怦怦乱跳的心,却发现情绪尚且容易掩藏,身体的反应却诚实无比,僵直的双腿怎么都迈不动。 几分钟,才重新抬脚向着反方向走远。 走廊中依稀还飘散着暧昧的气息流转。 * 有人春心萌动,自然也有人妒火中烧。 刚才发生一幕,都被躲在转角的段昊听得一清二楚,他的拳头被捏的咯咯作响,一双充斥着妒意的眸子死死瞪着顾晏屿的背影。 顾晏屿没回卡座,第一时间冲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俯下身,任凭凉水淌过guntang的脸颊。 一遍不够,还冲了第二遍。 抬起头,镜子里属于他的眉眼都模糊了。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刚才只不过是喝酒上头后的错觉,不能当真。 特别是孟希也的最后几句话,尽管他极力驱散,还是在心头缠绕不休。 怎么会有这种人,说话行事一点不着调,但却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无法否认,他心底已经开始偷偷期待着孟希也会联系自己。 温良如他,也有喜欢刺激的一面。 灌满诱惑琼浆的酒塞稍一轻提,单是闻着,就已是醉而不自知了。 只可惜当时的他只是单纯把这种悸动归结为刺激,全然没想过之后会越陷越深。 * 两天后,顾晏屿收到了清洗干净的衬衫,却迟迟没等到孟希也的消息。 没有电话,也没有好友申请。 他检查了几遍,确定手机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更加急躁,试图调整心情投入工作,却发现做什么都不在状态,根本无法全神贯注,只会死盯着手机出神,仿佛能中里边抠出孟希也三个字。 再次见到孟希也,是在一周后。 红色跑车的引擎轰鸣划破了宁静,停稳后,车门上移,随之出现的女人红裙长靴,似冬日里的火焰,炙热浓烈。 她站在那里就是风景线,对拉风的跑车也不过是陪衬。 顾晏屿莫名欣喜,脚下的步子都带风。 擦身而过的下一秒,孟希也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径自朝着不远处的人招手,笑得很欢。 “孟姐,辛苦你跑一趟,季燃这小子总是忘东忘西的,下次让他请客,狠狠宰他一顿!” 一道男声远远传来,惹得顾晏屿侧目。 数学系的梨朔疾跑过来,停下后单手叉腰,没顾得上把气喘匀称就一顿牢sao。 孟希也摘下墨镜,俯下身从车上拿了瓶水递给他,两人有说有笑,看着十分熟络。 欣喜拦腰折断,情绪跌落寒潭,顾晏屿迅速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心底嘲讽着:我特么真是个傻逼,居然被人随便撩了几句就上心...... 等他磨磨蹭蹭出来,孟希也的车刚刚驶离,他的余光追着跑车拐弯消失的余影胸口说不出得闷。 恰好梨朔从他身边经过,冲他热情打招呼:“晏屿,好久不见,最近都没怎么碰见你,你...... “嗯。” 顾晏屿淡淡应过后快步离开,留下梨朔一脸懵逼,这家伙怎么了,平时那么温柔爱笑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跟吃火药了似的。 几天后,顾晏屿鬼使神差地又去了Time Mix,坐在角落一晚上却始终没有见到孟希也的身影,紧接着又鬼使神差踏进空中花园,在那里默默等了会依旧没等到她。 人家不过是玩笑一句,自己却当了真。 容易认真是他的优点,可这时候却显得痴傻可笑。 他洗了把脸准备走的时候,却恰好撞见了在应急楼梯门边咬着棒棒糖的孟希也。 理智告诉他该转身,却在这一刻分不清到底是眼睛还是脚最先不听使唤,竟然同时开始唱反调。 今天的孟希也打扮得简单随性,没有前两次见到的张扬。 驼色高领毛衣搭配黑色长裙衬得整个人温婉娴静,长发挂在耳畔勾勒出精致小巧的侧颜。 她正依在门边低头刷手机,时不时还双手配合着打字。 打完一行,嘴里的棒棒糖换到了另一边津津有味地舔舐着。 也不知在手机里看到什么内容,浅笑过后,眼神很冷,像是换了个人。 顾晏屿不敢上前,就这么呆站着。 直到孟希也放下手机,准备关门的时候才发现个人影杵在那里,嘴里的棒棒糖从红唇边沿慢慢挪出来,沾着莹亮的湿,有几秒的恍惚。 她眯着眼,很快回忆起面前别扭的男人是谁,脑中蹦出了顾晏屿的名字。 “来......找我的?” 她问。 顾晏屿眸中藏着火,别别扭扭地反驳:“不是,和朋友过来玩,准备走了。” 孟希也漂亮的狐狸眼添了神采,抱着手摆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哦?哪一桌?我记得今天好像有人包场来着,没接散客。” 她浓稠的视线定在他身上,轻易就戳穿了他的谎言。 顾晏屿心头发紧,连带着舌尖都是麻的,努力调整着呼吸却焦灼到说不出一句话。 他从小就不擅长说谎,碰上孟希也这只狡猾的狐狸一逗弄,剩下的只有呆滞凝噎。 他该怎么说,对,就是来找你的,看看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是不是真的傻了。 自嘲了几句后,仿佛从一场酣醉中恍然清醒。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陌生到无可救药,竟然就这么一头热地过来找她,丝毫没考虑人家是不是记得自己,于是决定转身离开,不再自取其辱。 孟希也却对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分外受用,眸光灼灼地哦了一声,一把拉住了他,还使坏揭穿他:“知道了,在怪我没找你?” 顾晏屿皱着眉神色一凌,低沉的音色强撑着尊严:“你找不找,和我没关系。” “衬衫收到了,谢谢。” 出于礼貌还是补了一句。 别扭的小孩。 孟希也憋着笑,扯了扯他的衣袖,哄着:“别生气,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好看,但你一皱眉jiejie还真有点心疼。走吧,请宵夜补偿你。” 顾晏屿这次不会轻易上当,没有跟上去。 她请他就要去么?他们还没熟到这份上。 孟希也走了几步见他没动,退回来,垫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那天在晏大门口,我看到你了,只不过......” 她特意拖长了尾音,一点点撩拨着他的心扉:“谁叫你走得这么快,我总不能追到男厕所去吧,在外面等了你半天又不出来,警察都来贴条赶人了,我没办法,只能走咯。” 顾晏屿原本是气的,听她这么说,气消了大半,但还是别扭:“你有我手机号。” 他不是傻子,想联系总有办法,他再单纯也知道孟希也在玩欲情故纵的把戏。 孟希也挑眉,哟,没想到这纯情的小家伙还挺难哄。 “我的错,本来那天晚上就要找你的,但临时有个会要去希腊,今天早上才回来的。忙得焦头烂额几天都没睡好,你看我都有黑眼圈了,” 她明丽的笑里坠满了歉意,划开自己手机给他看机票,“喏,没骗你吧。” 顺便还翻出那天在晏大门口拍下他的背影,放大缩小来回欣赏。 看还不够,还自顾自地感叹:“我家弟弟随手拍的背影都这么帅,还让不让人活了......” 顾晏屿轻哼了声,眼神却不由自主被吸了过去,不得不承认还是被孟希也的“我家”两个字彻底取悦到。 他瞧见她眼底的青紫,想来这几天真是忙得没休息好,眉宇间的阴霾烟消云散。 “给你带了礼物,真的不跟我去夜宵么,我挑了好久的。” 孟希也莹亮的眸子掺着几分可怜,摇了摇他的手臂。 顾晏屿敛起眉眼:“不用了,我跟你还不熟。” 语气却已经软了下来。 孟希也扣住他的手,微凉的指尖摩挲着他的掌心:“现在熟了。” “我十一点前得赶回学校。” 顾晏屿耳根一红,挣开她的手。 “还有一个多小时,来得及吃夜宵拆礼物。” 孟希也没给他拒接的机会,说完就拉着他往外头走,一点不给反应的时间,“要是真来不及,就不回去了呗,明天我负责送你回学校。” 顾晏屿:“......” “走吧走吧,我都饿死了。” 这一步,他迈出去了,就没回头的可能。 再后来,一切水到渠成。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顾晏屿终究沦为了孟希也的专属小奶狗。 她说什么,他信什么。 被吃得死死的。 孟希也说过规矩,他一开始无法接受,也有徘徊纠结过。 要是自己不过是她心血来潮寻到的玩偶,哪天玩腻了就搁在一边,不喜欢了就丢,到时候他又如何自处? 可理性打不过感性,他总算是明白网上那句很火的调侃:食物链的顶端是jiejie。 弱水三千,他也就取了这一瓢,于是满腔的温柔都被碾碎了也在所不惜。 后来他认了,心想只要她开心,好聚好散也可以。 可那一天真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远远做不到这么豁达,反而催生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