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夏日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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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芍跟着廖虹霓穿过长廊,紫罗兰落尽了,只剩下藤蔓把阳光遮得零零散散。 空中吹满了海盐和果木的香气,廖虹霓走在前面,裙摆扫过地上的落叶,有沙沙的声响。 接近了前院,氛围逐渐热闹起来。透过低矮的密枝,韶芍隐隐约约能听到人们攀谈的声音。她扭头往花园看了一眼,是方才打趣自己那个韩姓男人,此时正和另一个人交谈。高挺的身量,肩宽臀窄,从后背看去像一座嶙峋的山。 “那是韩霖。” 廖虹霓的声音传过来,韶芍回身一看,见到女人正站在台阶上等她。一处偏门,透过玻璃能看见室内里摆了葡萄柚子的圆桌台。 廖虹霓的目光落在她方才看去的方向,发丝滑落了一下,被女人很快地拂到了耳后:“前几年还是名检察官,离婚后就不怎么工作了,背着摄像机满世界地跑。” 男人侧着身,手里还拿着那杯酒,看份量像是一口没喝过的样子。金色的阳光镀在他侧脸上,随着转头,目光也浸润了温暖又潮湿的光。 韩霖朝她们这儿遥遥举杯,脸上的笑让人想到了夏天的橘子皮,清爽又灿烂。韶芍一愣,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对方的目光投到她们这儿,又像是越过她落在身后的廖虹霓身上。 韶芍的手犹豫着要拿起还是要放下,这种时候最恼人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和你打招呼,回不回应都很尴尬。 所幸男人也没在她们身上多留意,举了举杯,扭头和别人继续聊天去了。爽快利落的笑声远远传来,她看见那人笑得身体都后仰了,透亮得像十八九岁刚成年的模样。 她俩一个人都没回应,廖虹霓收了目光,转身示意韶芍跟上来:“韩霖这次回来,估计是来看女儿的。” “他有孩子了?”韶芍有些惊讶,回身又看了一眼。韩霖的目光也投射过来,和韶芍正好对上了。 那人一怔,眼底的温柔未尽,也不闪躲,朝她微微笑着点点头。 韶芍往前看向廖虹霓,若是没看错的话,刚刚男人的目光就落在这个背影上。 “韩霖大学后就结婚了,女儿现在应该也十岁了吧。”廖虹霓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和过路的熟人打招呼。 “是个不动脑子的乐天派,要是多想想后果,也不至于婚后过成那样……”话音戛然而止,廖虹霓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 客厅里站了不少人,看年龄,像是不同届的学生都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着。廖虹霓没进客厅,转身带她朝着反方向走去。 餐厅没有门,和外室联通着,男人斜靠在墙上,听见声音,侧头朝她们看过来。 “玩的怎么样?”季深璞上前走了两步,自然而然地握住韶芍的手,低头看着她。 韶芍被揽在了怀里,身形一滞,有些局促地看向廖虹霓。 她若是讨厌廖虹霓,现在倒也心安理得地用胜利者的目光看过去了。可偏偏对方给她的印象不错,这就很尴尬…… “挺好的!虹霓带我去看海了。” 男人听见她的称呼,眉毛挑了一下,嘴角带了笑意,不回话。 韶芍被他盯得发毛,不自在地把脸扭开,想要从男人胳膊下面钻出来。 她无意间抬头,看见廖虹霓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些飘忽,像透过他们在看别的什么,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目光透彻清冷,淡漠地扭开了脸。 韶芍一愣,立马就不往外钻了,抬手把男人的胳膊又重新放回到自己肩膀上,握着他的手腕挺了挺腰板。 喜欢归喜欢,但她醋罐子该翻得也得翻。那眼神她看出来了,怀旧感伤的标配,大概是想起来和男人的种种往事……一想到有那么七八年这两个人热烈地爱过彼此,韶芍就酸溜溜地羡慕。 季深璞感受到了女人的动作,觑着眼看她。韶芍淡定一抽鼻子,自动忽略掉对方眼里的揶揄和隐忍的嘴角。 她白了他一眼,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同理心不明白吗?等哪天回去她就当着男人的面往窦衍怀里钻,让他也学习一下什么叫做换位思考。 “虹霓?” 一声好听的女音传来,廖虹霓闻声看了过去,见着对面穿白色裙子的人,笑了笑,也打招呼道:“月林。” 熟悉,她好像听见过这个名字。韶芍偏头一想,是不是韩霖之前提过的那位? “哟?”白色裙子突然顿了一下,在季深璞和韶芍之间来回打量,颇有意外:“这位是?” “她是韶……” “女朋友。” 廖虹霓要介绍的声音戛然而止,女人的手掌还指向韶芍,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蹲在了半空。月林和韶芍均是一愣,前者盯了男人两三秒,看向韶芍又看向虹霓。 后者的震惊也不比她少哪里去,韶芍的脖子都僵住了,微张着嘴抬头看他。 季深璞倒是神色如常,一贯地温润又疏离。他握了一下女人的肩膀,看着月林目光淡淡。 “你好,我叫韶芍。”韶芍局促无措地笑了笑,伸手递出橄榄枝,但脑子还在一片空白里。 她设想过无数次,要他说出爱意会是怎样的场景?韶芍抱着被子想,把脸埋在枕头里想,会议上偷偷看着他的侧脸想,偶然间看见马路上他的车牌号一闪而逝的时候想……会感动得流泪吗,会扑上去抱着拥吻吗,哪怕是后来在欢爱里她都感受到对方的心思了,她还是在想,被宣扬爱意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这就承认了?就这?六年的辛酸史就结束了? 她都没准备好,爱人时情愫来得毫无征兆,被爱时也这样猝不及防。 月林看看廖虹霓,又看看韶芍,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她碰了碰韶芍的指尖,“你好。月林。” 语罢,她又看向季深璞,扯了扯嘴角:“虹霓她……” “小林。”女人的话刚出口就被廖虹霓打断了。 仿佛刚刚的面色只是短暂一落灰,廖虹霓看着她笑了笑,眼神波澜不惊,无事发生一样。她收回了手,扯住月林的胳膊挽了过来:“正好你来了,陪我去招呼一下客人。来的人多,一会儿估计要去院子里就餐。” 月林张张嘴,皱着眉还想要说什么,可当事人都不打算张口了,她又该怎么说? “好好玩。”廖虹霓微笑着看向韶芍,眼神干净清明。说的不是伪善的客套话,也没有冷言热语口舌相讥,夹在冷漠和热情之间,她只留下这一就拉着月林离开了。 女人的反应,韶芍从头至尾都没有想到。电视剧里被拍烂的桥段完全没有上演,平和、理智、坚定、得体,廖虹霓至始至终都保持着这种苦涩又热烈的自洽。 韶芍探头朝那个背影看了一眼,咂着嘴感慨:“你前女友真有魅力,我是个男人我也爱她。” “怎么不叫她虹霓了?” 狗耳朵被轻轻捏了起来,韶豆柴警惕地回头,正对上季深璞含笑的目光:“我看之前叫得挺亲切的,怎么?两三句话就能被收买?” 她把揪着自己耳朵的手指打掉,翻了个白眼。她就是很容易被征服,那又怎样! “廖虹霓心思不坏,但要是比城府,十个你加起来也斗不过她。”男人笑笑,收回了手,想想又道:“以你的脑子,就算对方不是廖虹霓,你也玩不过。” “???” 韶芍不可置信地偏头看他,她脑子怎么了?之前受理过那么悬的案子都让她翻盘了,她脑子怎么了? “你这人怎么有偏见?你……” 眼前一个黑影倾覆,韶芍只觉得嘴唇被人含住了,一个绵长湿润的吻落在唇舌中。餐厅里没有别人,她被季深璞抵在墙面上亲吻。客厅里的喧闹声传来,那处的人只要往前走两步,就能看见角落里的旖旎。 手掌隔着衣服摸上了腰窝,韶芍只觉得脊柱一簇电流闪过的酥麻,腿不自觉地软了。 季深璞捏着她的下巴,给吻落下一个句点。女人的眼睛湿漉漉的,和他近在咫尺地对视,温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他呼吸的每口气都有对方的体温。 “心思简单不是坏事,但偶尔还是要长长脑子。”他笑,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微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白色帘纱挡住了满眼的绿色。桌子上冰镇的朱古力椰奶冒着寒气,玻璃杯上凝出了剔透的水,在瓜果灿烂的季节里,鸟雀啼叫都带着餍足的肥意。海风捧着白浪走向礁石,情话湿淋淋地落了一地。 客厅的人都在往花园里走去了,说笑声被冲淡,阳光一照,没有什么能在这样灿烂的季节里凋敝。 他又亲她。 韶芍知道,夏天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为期十章的机噗噗专场马上落幕,下一站前往山城! 81.回山城之前 “假条批下来了吗?” “批了批了。”韶芍裹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对着桌子上的手机喊话。 她从江城回来四天了,事务所和新公司还有一些后续的交接工作,但都不在她的领事范围内。承办的诉讼落在了B组头上,乔念那边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听说连着加了三天的班,眼袋都重了不少。 因为上次住院的事情,韶芍的工作被推得三三两两,近期也没有接到新的诉讼,闲赋在家仿佛一个无业游民,真应了那句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明天什么时候到?”对面传来韶北川的声音:“你这次回来住在哪儿?我公寓还是爸妈那边?房间得提前收拾。” 韶芍拿干发帽把头发绕进去,起身去厨房接水喝。老式饮水机被撤掉了,她回到家就马不停蹄地下单了新款的饮水机,壁挂式,连接封闭水箱。 她被汤昭搞怕了,顺带给韶北川也买了一个,按着男人的头让他换了饮水机。 “去你家住吧。”韶芍喝了口温水,道:“你让我帮忙带什么东西来着?放哪儿了?” “U盘,就在我书桌上。” “好,我明天去你家里找找。我大概明天下午五点下高铁,你来接我……” 挂了电话,她着手去收拾行李。要带的东西不多,韶芍也没打算久留,这次回山城主要是帮文风找录像带。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彩印照片,她拿起来又看了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照片上的小姑娘叫夏鸣,山城蝉溪县人,父亲过世得早,只剩下她母亲和一个小姨照顾,那个小姨也就是文风本人了。按照文风的说法,夏鸣的情色录像带可能还在顾和军手里,但前提是那盘录像带真的存在的话。 韶芍盯着照片上的女孩,目光越来越沉。她相信按照顾和军的癖好,少女被录像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这个事情的疑点太大了。人在医院,家人疏于照顾是给了坏人很多犯罪机会,可女孩刚做了阑尾炎手术,又在医院,被带出去的几率太小了,除非录像是在一个隐蔽的病房里进行的…… 可是韶芍每次被录像的时候,总会发出声响。顾和军有个黑色的箱子,里面装了不少工具,就算带了口塞动静也很大。医院那么人多眼杂的地方,病房再隐蔽,能隔音到什么程度?男人有施虐倾向,享受弱者的无用挣扎,所以使用麻药的几率也不会很大,除非他换了口味…… 韶芍想想就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像有根混子在肚子里搅动。她端起来杯子又喝下几口水,捏着照片的手指紧了紧。 这次最恶心的事情倒不是再回到顾和军的家里,而是她要去分辨哪一盘录像带是属于夏鸣的,那就意味着,如果顾和军不分门别类地贴上标签,她就还要去看里面的内容,那无疑是一次重复性强jian。 光是想一想就头晕了,韶芍的胃酸又开始往上冒,她坐在地上按着喉咙喝水,把呕吐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这样做真的值得么?她会为了这个孩子坐到哪一步,她心里不清楚…… 韶芍盯着那张照片又看了两眼,起身拿起来手机,翻出号码就拨了出去。 “您好,窦先生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我是他的私人助理,有什么事情需要帮您转达么?” 对方的声音有些陌生,应该是新来的助理。 韶芍愣了愣,看了一眼表,道:“十点了,他在忙什么啊?这不是他私人手机吗,怎么在你手里呀?” “嗯……”对方顿了顿,显然没打算把男人的行踪透露给她:“不好意思,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帮忙转达,或者您再另找时间……” “不会吧,他不会在泡妹子吧?都一把年纪了,瞎折腾什么呢?让他赶紧接电话,你就说韶芍怀孕了,让他做好当外公的准备。” “……” “好,您稍等一下。” 对方挂了电话,不一会儿,铃声又响了起来。韶芍瞥了一眼,还是窦衍的号码。 “谁的?”男人的声音响起来,烟抽多了,有些沙哑。 “什么谁的?”韶芍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对面隐隐约约还传来一些主持颁奖的声音,男人好像刚离开场地,应该没走太远。 “你是不是又去应酬了?”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吐气。 “你真怀孕了吗?谁的孩子?” “窦衍,你是不是忙傻啦?我要是真怀孕,怎么可能会给你打电话,不等着挨骂么……”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窦衍揉了揉眉头,有些力不从心:“这么着急找我,出什么麻烦了?” 韶芍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电话准没什么好事情等他。 “哦,”韶芍被他提醒,连忙转入正题:“你帮我查个人呗,照片一会儿发你手机里。小孩叫夏鸣,山城蝉溪县人,还有海市公安总局里有个叫文风的刑警,也帮我查查,到底什么来头……” “韶芍。”男人把她的话打断了,助理又来催促,被他挥手挡开了。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去掺和郑清源那件事。” “哎呀,不是那件事。”韶芍咬了咬嘴唇,她现在要是在他身边,就准能解释清楚了:“说来话长了,反正和郑清源没关系。你就帮我这一次,我下次准好好听话,你让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 她没什么能耐,就嘴能叭叭,保证书说起来滔滔不绝。总之,“下次一定”。 窦衍没工夫听她废话,今晚他旗下的一线艺人参加颁奖典礼,他要到场,助理又来催了。男人看了眼手机,女孩的图片已经发了过来,连带着耳边响起一串的飞吻声。 他皱了皱眉,没等女人说完就挂了电话。 “窦总,该您上台了。”助理眉头皱得比他还紧,偏生又不敢打断上司的谈话。主办方来人催了好几次,窦衍要上台致辞,时间不能再拖了。 手机被塞给了助理,男人大跨步地往前走,远远地就看见后台的工作人员正朝他这儿小跑。 “梁裕的行程有消息了吗?” “没有,说是在新西兰拍戏,还没回国。”助理有些跟不上窦衍的步伐,一路小跑着才没落下:“不过听人说是片场出事故了,人现在不在新西兰,但具体在哪儿也不清楚……窦总找梁先生有事吗?我可以联系他经纪公司……” 话未说完,男人的步伐一下子就顿住了,助理追得急,差点儿没撞他背上。 “梁裕现在在国内?”窦衍扭头,表情严肃得把助理吓了一跳。他不苟言笑是常事,可助理新上任没多久,从未见过他这样阴沉的面色。 “应……应该不在吧……但是消息锁得死,目前还打听不到。” “窦先生,该您上场了。” 工作人员跑到了他身前,又来催了。 窦衍看了助理一眼,伸手接过来打印好的通稿,道:“联系刘特助,让他准备调查两个人,还有梁裕的行踪也尽量查。” 郑清源在日本,只要梁裕不在国内,她就应该不会被牵扯进719孤儿案中去。 二十年前,七月十九日,暴雨泄洪,红河上游冲出来了数十名儿童尸体。消息被第一时间封锁,同时郑清源领队介入此案。 同年九月,国际刑警分队突击据点,三面包抄,围捕在场人员大半,五名省级官员悄无声息落了马。九月末,案件被强行终止。十月,郑清源撤职,和案件相关的刑警人员几乎全部调离岗位。案件从发现到不了了之,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动作如此迅速,消息被封锁得密不透风,若没有极高的手段、地位、钱财,断然不会做得如此干净利索。这就是著名的719惨案,至始至终了解此事的也不过百余人,二十年了,知情人还有多少呢? 落马的人不过是替罪羊,真正的黑手还在稳稳当当地端坐高位,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能再查了。 镁光灯照落,台下密密压压的人头隐在暗处。掌声雷动,窦衍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祝词。一切都像过电影一样,耳朵里的蜂鸣把他和现实隔离开来。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涉足这个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小R的本质还是无脑甜甜小黄文,虽然提到了719案件,但刑侦文就算啦,只截取整个案件里和主角相关的部分~ 感谢喜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