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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忽视商业。 加上这些年来苏州府、杭州府一带的有钱人太过高调,追求豪奢,生活糜烂,风气浮华……这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沉溺享受,不思报效朝廷,大臣们对此很看不惯。 自然也就更看不惯商人了。 户部侍郎先不答应了,怒视吏部左侍郎,“某和傅寺丞忧心银荒,为此遍查典籍,呕心沥血,商户出身怎么了?!” 傅云英拦住暴怒的户部侍郎,淡笑着道:“正因家叔经商多年,下官耳濡目染,才能略知道些里头的行情。下官力所不逮,其中不免有错漏之处,还望大人指正,大人学识渊博,下官多有不及。” 吏部左侍郎脸上讪讪,低着头不说话了。 指正? 傅云说的东西他只知道个大概,根本没有深入了解过,别说指正了,他现在脑子还有点迷糊。 朱和昶偷笑了一下。 谈话结束,君臣达成一致,不仅要抓广东总督,还得把霸占沿海岛屿的佛郎机人一并抓了。 从东阁出来,王阁老抬头,望着眼前一片辉煌的灯火,对汪玫道:“我老了,不如你年富力强,你和傅云交情不错,佛郎机人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他们不知道傅云到底想做什么,但从傅云一步步铺陈来看,他的目的绝不是只想抓几个佛郎机人那么简单。 海上贸易,西洋,弗朗机,满剌加…… 傅云,还是想重开下西洋之路啊! 只要经营好中原就够了,为什么要去管海上的风云? 这件事他们不能放着不管,必须插手。 汪玫笑了笑,道:“老先生精神矍铄,何来如此之说。” 王阁老摇了摇头,道:“傅云年轻,有抱负,行事果敢,又深得皇上信任,我却老了,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他和我们暂时没有起过冲突,不代表以后也能这么相安无事,我是看不住他的,你盯紧他,若他做的是有益于国朝的事,也没什么,不过如果他怂恿皇上行那劳民伤财之举,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得把他拉下来。” 殿外北风呼啸,汪玫搀扶着王阁老往下走,微笑道:“您嘴上这么说,可学生看您和傅云一直以来相处融洽。” 王阁老笑了笑。 “沈公在时,沈党把持朝政,一家独大,你入仕时沈党春风得意,没见识过从前的党争之害……我还记得自己刚当上刑部主事的那一年,朝廷几大党派,各自为政。只要是这个党派建议的事,另外一个党派的人坚决反对,不管是非对错,只讲立场,多少有益于国朝民生的建议,就这么荒废了,多少清廉正直的好官,因为卷入党派之争而被贬被杀……你方斗罢,我方上场,谁当权,谁就会不遗余力地打击另外几个党派,从政见不合转为生死之争,不死不休。他们不思进取,不理朝政,只顾自己的利益,每天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为了利益……” 说到这里,王阁老长叹一口气,他年轻时,也曾卷入党派之争中。 “党争,争的是决策,争的是如何更好地治理国家,而不是为自己的私欲残害忠良。我观傅云深得新君倚重,可他并未仗着和皇上的私交谗言媚上。他既帮遭到沈党打压的官员洗刷冤屈,重新启用遭到贬谪的人,也能不计前嫌收服昔日的沈党旧部。他和崔南轩似有仇隙,却屡次在皇上面前举荐崔南轩,他知你我不赞同他的观点,未曾有过加害之意。” 王阁老眯一眯眼睛,目光悠远。 “若朝中大臣都能如此,是国朝之幸啊!” 王阁老厌恶党派之间斗得你死我活,所以大多数时候能和稀泥就和稀泥,尽量谁都不得罪。看到那些有能力的大臣因为党争而前途尽毁,他痛心疾首。 傅云虽然官职不高,但地位超然。 王阁老一直忧虑他扶持皇上登基的动机不纯粹,怕他蒙蔽皇上,成为另一个沈介溪。 但傅云并没有得势便猖狂,他为官清正,忠直敢言。 虽然他年轻气盛,也会犯错误,至少他没有虚度光阴,每天都在努力做事。 所以,只要傅云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埋头干实事,不搞株连,不以权谋私清除异己,尊重每一位尽忠职守的朝臣,即使和他政见不合,王阁老也不会把他当成敌手。 夜风冰冷刺骨,王阁老拢紧斗篷,对汪玫道,“傅云是个好苗子,我其实还是很喜欢他的,不过也不得不防着他。伯奇啊,老师告诉你,若哪一天我落难了,能救我的、会救我的,一定是傅云。可老师作为首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还是得防着他。” 汪玫送王阁老上车,目送马车远去,站在原地,仔细咀嚼王阁老的话。 …… 傅云英从内殿出来,下了台阶,廊前罩下一道道黑影,几个穿罩衣的随从上前几步。 “傅大人,我家大人请您借一步说话。” 为避嫌疑,霍明锦已经先行离开,傅云英留下和朱和昶说了几句话,是最后一个走的。 夜色浓稠,风雪交加。 她抬头往随从手指的方向看去,崔南轩站在阶前,负手而立,头顶几只灯笼在风中摇晃。 他的脸时明时暗,光线笼到他脸上时,五官精致,似一幅画,光线挪走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暗夜中他那双眼睛幽深而平静。 乔嘉以侍从的身份入宫,这会儿正跟在她身边,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崔南轩。 她想了想,示意乔嘉紧跟自己,朝崔南轩走过去。 走到他面前时,她没看他,继续往前走。 崔南轩皱眉,拔步跟上。 他向来不爱搭理同僚,如今却一次次主动纠缠傅云,他的随从看在眼里,心里都纳罕不已。 崔南轩能看懂随从们眼里的惊异。 在外人眼里,一定觉得他很可笑吧? 傅云几次三番说过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他却恍若未闻。 这是有失君子风度的,崔南轩冷清,被人拒绝一次就该识趣了,可有些事,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暗夜中,雪落无声。 崔南轩忽然问:“今年南方的雪,也有这么大么?” 傅云英面色冷淡,道:“崔阁老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两人在雪中前行,随从紧随其后。 崔南轩没看她,轻声说:“江南出了一桩新奇的事。” 傅云英不说话。 崔南轩接着道:“杭州府有位得道高僧,于冬日在老松下圆寂,他生前擅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死后三年,寺庙山下一户农人家的儿子,从未上过学堂,也没人教他诗书,却能出口成章,而且从未拿过画笔的人,竟然能画一手好画,画风、笔迹,和那位得到高僧的一模一样。” 傅云英袖中的手慢慢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