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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章尾山附近。 既然全天下的人都说他安然是魔教妖人,既然他的朋友们都在一瞬间与他反目为敌,既然连他的父亲都已经将他舍弃,既然连他最在乎的人也恨他入骨,既然正道已经没有了他的安身之处,他又何必死守着曾经的信念,沦为众人猎捕的对象。 他们说他是魔头,那他就遂了他们的愿。 还未进入章尾山的地域,他就被烛龙教的人发现了,天地两位明王立时率众前来迎接,浩浩汤汤的教众在眼前铺展开来,旌旗在狂风中烈烈作响。安然一袭白衣无瑕,牵着一匹白马,静静地看着左擎苍和雪枫跪在他身前,齐声高呼,“恭迎圣子。” 随即,所有随行的教众皆高呼“圣子千秋万岁,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 这一刻,安然沉稳了目光,手紧紧握成拳又松开。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回不了头了。 少顷之后,他终于还是松开握着缰绳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两旁跪拜的那些曾经势不两立的魔教教众看上去都是那么陌生,此刻却全都臣服在他脚下,只因为一个圣子的名号。 此后的路要怎么走,走向什么方向,安然没有半分头绪,但他知道这条路必定不会平坦,甚至可能布满荆棘。但他不在乎了,从今天起,他不用再做一个好人,一个侠士,只要是他想要的,都可以不计方法的得到。 长路的尽头,轮椅上的老者欣慰地微笑着,丑陋的面容扭曲起来,看上去有些可怖。 “圣子,您终于回来了!” 。 。 。 眨眼间,半个月已经过去。 小二每天都十分忙碌,自从他回来后,就变得比以前还要勤快,迎客送客报菜名端菜送酒,笑起来眼睛还是会弯成月牙,让人看了就觉得喜庆。 没人知道这些日子他遇到的事儿,连齐福康也没看出什么端弥。 到了晚上,他就和另一个被称为小豆子的跑堂住在一起。小豆子脾气好,得知他是以前的小二,十分大方地就同意和他住在一起,还成天大哥大哥的叫。小二听他叫得挺舒坦,也就真把自个儿当大哥似的,没事儿给人家传授点儿人生经验,比如说什么样的客人会给更多的小费,需要好好伺候,什么样的客人可能吃白食等等等等。 有时候,小二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把半月前的事统统忘记了。可是当午夜梦回,又一次回到撞见闵然和安然接吻的时候,被闵然拒绝的时候,被安然侵犯的时候,被赶出缥缈宫的时候,他就会一次又一次汗津津地惊醒,然后睁着眼睛无眠到天明。 有时候打烊了,他一个人在大堂里擦桌子翻凳子,会不由自主地哼起水仙cao来,有些伤心的调子,在昏黄的光线里寂寞地回响着。 有时候,傍晚时来了客人,他抬起头望见夕阳从对方的身后照射过来,就总恍恍惚惚觉得那是一个穿着黛罗锦衣的商人,平凡的面容,却有一双魅色横生的双眼。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在某一天完全忘了闵然,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他才二十一岁,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也许几年后,闵然就只是他生命里毫不重要的一笔。所以他可以很有耐心地等。 而安然,他现在想到这个名字,竟然会有几丝胆怯。 但更多的,仍然是恨。 可惜,他只是个小二,他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希望永远也不要见到他。 某天,悦来客栈来了个特殊的客人。当时小二刚刚送走一拨客人,紧接着便又来了几位。小二一边习惯性地吆喝着“客官您里边儿请呐~”一边抬起头,却见到一身红衣胜火的凤歌,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是你?” 小二一愣。 天权城一战,凤歌也在场,他是少数知道自己是安路遥大儿子的人之一。 但很快,小二便像往常一样谄媚地笑起来,点头哈腰地说着,“呦!凤掌门!!!贵客呀!!!您今儿怎么有空来啦~~~”一边说着一边弯着背伸出手做出引路的动作。 凤歌身后还跟着几个弟子,以及一位长老,看上去似乎不是来吃饭这么简单。他看着小二,微微笑开,儒雅而和善,问道,“你又回来当小二了?我实在没想到你是安盟主的长子。” 小二嘿嘿一笑,“那是…小的资质平庸,跟我爹一点儿也不像。掌门您是来打尖还是住店?” 凤歌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似的,“我约了人,在这里相见。劳烦小哥为我们安排个清静的地方。” “没问题没问题~几位这边请~”小二拖长声音招呼着,然后把人往大堂里边的雅座带过去,路上招呼小豆子沏一壶龙井茶。雅间分成春夏秋冬四号,分别以兰荷菊梅装饰。小二把人带进秋字号,待招呼着所有人入了座。此时小豆子也正好把茶送来。 他们几人并未点菜,只说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他们。小二正要退下,却忽然听见凤歌说,“小哥,最近可有令尊的消息么?” 小二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啊?我爹?” 凤歌身边几人看他的眼光有些怪异,不像凤歌那样平和,反而带着几分敌意,几分鄙夷,但最多的还是小二早就熟悉了的轻蔑。 凤歌点点头,继续问道,“听闻七城会上,令尊辞去盟主以及城主之位,之后便下落不明。不知小二哥是否有他的消息?” “辞去盟主以及城主之位”这句话像几颗硕大的石砾接连砸到小二头上,把他完全砸傻了。他呆呆看着凤歌,混乱中答得语无伦次,“啊?辞了……不是……不可能……我不知道啊?” 旁边一个弟子低低发出一声类似嗤笑的声音,但并未说什么。凤歌责备地看了那个弟子一眼,然后柔和了目光,安慰道,“倒是凤歌唐突了,安盟主吉人自有天相,小二哥不必担心。” 小二心又乱了,心心念念都是自个儿的爹失踪了,哪里还听得进凤歌的话。他胡乱地说了句,“那个,我先……先下去了……”然后便木木张张往外走。 这下好了,如果他想找他爹,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当了他二十多年的儿子,却完全不了解他? 小二一个人在后院的门槛上坐了半天,抬眼看着天际浮云变幻。然后,他决定就当从来没听见过这件事儿。 爹走了,而且并没有告诉他,大概就是不想被他找到吧。就算他想找,也无从下手,况且爹那么厉害,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