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曾经

    第一次知道黄瑶，是因为她是老默的女儿。

    那时强哥刚开始发家，安欣与他们决裂，他哥为救他入狱，高启强身边只剩自己一个帮手。

    老默的出现恰逢其时，这是他们急需的“人才”，沉默冷静，杀人如麻。

    强哥极力拉拢他，换房子买家具，连旧厂街的鱼档也给他做，对他女儿也很关心。

    就是那个时候，唐小虎第一次见到黄瑶的照片。满是折痕的相纸里，一个圆脸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站在中间，手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小熊。她穿梅粉色的娃娃领裙子？

    唐小虎也不知道那是件什么类型的衣服，空荡荡地套在她身上，显得个子更矮了。

    粉色，这样艳丽的颜色在她身上也没有半点神采，只因他被黄瑶倔强坚韧的眼神吸引住，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

    他起初不明白，直觉是性格孤僻的原因。

    直到后来见过十二岁的她，他终于知道为什么。

    黄瑶从来不是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她的成长环境也不容许她天真烂漫。

    出生后就跟着外婆生活，亲妈没见过几次，亲爸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家里贫困潦倒，吃穿用度都是最简朴的。

    物质条件的匮乏或许不会消磨她乐观的本性，但精神的长期压迫会让她失去活力。

    都说她是没人要的杂种，mama是妓/女，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村里的狗见了她都要狠狠叫几声，何况是那些封闭愚蠢的村民。她没上过幼儿园，因为家里供不起她。

    她只能每天守着那个破旧的玩具熊，反复地翻看那本童话书，她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期盼mama带她走，但她终究没有等到，mama死了。

    母亲死后村里更不把她当人看了，外婆年迈也护不住她。污言秽语，嘲笑讥讽，她在这样的声音里长大，逐渐变得沉默寡言，装出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有谁欺负她辱骂她，她就会阴森森地盯着那个人，把他皮都刮下一层，直到他们都不敢再议论她。

    好在不久之后爸爸回来了，这也算一种能量守恒。她爸虽不爱说话，但能感觉到是真心爱护她的。只是时间长了，她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爸爸给她的感觉更捉摸不透。

    每年总有段时间音信全无，回家后也是面目阴沉，身上有股人血味儿。但她没有找寻真相，因为她只有这唯一的亲人了。

    这就是她的童年，灰暗苍白是她人生的底色。

    贫瘠的土地上开不出娇嫩的花，她只能让自己长成干枯的胡杨，生而不死死而不朽，疯狂汲取有限的养分，在她找到能永远滋养她的河流之前，顽强地活着。

    这是唐小虎眼中的黄瑶，过去的十二年里她就是这样生活的。

    所以，在他看到黄瑶眼含泪水地扔掉精美的八音盒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惊讶愤怒，而是心疼。

    他很心疼也很理解，他深刻地与黄瑶共情。

    因为在她人生的前十二年里，唐小虎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出生在旧厂街的唐小虎，卑微，悲惨，卑劣。他有个只知道喝酒赌博的爸，他和哥哥完全不把那人当父亲。

    因为那个男人，mama日夜辛劳地拼命挣钱，去北京去上海，常常一年都见不到面。她不仅要还赌债，还要养活他们。

    那些要债的人个个凶神恶煞，扛着棍子提着刀，上来就要剁手剁脚。有次差点被一刀捅死，胸口现在还有道十几公分长的疤。

    mama很爱他们兄弟两个，唐小虎后来想，也许正是母亲的爱让他还能残存一丝善念。

    然而好人不长命，mama得了重病，家里也没有做手术的钱，只能眼睁睁看她去死。母亲死后，他爸直接抛弃他们逃了，还偷走了家里仅有的两千块钱。

    一夜之间，他们变成了孤儿，当时还在上初中，哥哥为了让他念书自己退学了。小龙去市里的每个工地都打过工，但未成年挣钱少，能干的活儿也不多。就这样，他的学业勉强支撑到高一。

    唐小虎觉得他们命都快没了，活得跟驴一样，还考什么大学，考上了也没钱去读。他彻底放弃了读书这条路，他要另谋生路，就算不念书他也得活出个人样儿来。

    兄弟两人的身体素质不错，他会一些泰拳和近身搏斗，他哥会散打。

    起初先是在武馆当教练，但是来钱慢。后来又去地下拳馆，这倒是来钱快，但他又把自己折腾得快没命了。

    辗转打听了一阵，听说菜市场缺两个管理员，不用打架轻松收钱，看起来还倍儿有面。他哥儿两求着邻居大爷，请工商局的一个领导吃大餐，花光了所有的钱都不够，最后还是邻居垫付的。

    当唐小虎成为旧厂街菜市口的管理员时，他已经十八岁了，有钱人的十八岁是众星捧月欢聚一堂。而他的，是挣脱锁链逃离地狱。

    他本以为自己能一辈子当个管理员，闲时去打打拳练身材，然后顺利地结婚，幸福美满。

    但老天爷非跟他闹着玩儿似的，永远有人找茬，永远有人在他离幸福最近的时刻，再次将他拖入深渊。

    他曾经被淤泥污染过，这辈子都别想清白。

    *

    这样想来，他和黄瑶的相遇有些与生俱来的宿命感。

    他和她是那么的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他在深渊里挣扎，却没有自救的能力。

    而瑶瑶，身处那样艰辛困苦的环境，她也能守住内心的一寸洁净。

    难道过去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了遇见她吗？

    那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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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碎念：《曾经》主要是写两人命中注定要相知相爱，塑造无法躲避的宿命感，这样他们的爱才更自然些。原来是避无可避，原来我爱上你是为了救自己。有一些伏笔也可以看出，这tm绝对的双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