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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18

    的那个人——冷淡,傲慢,就连偶然瞥来的目光中也总带着睥睨众生似的讥嘲,可谁又能想到,那样一个人竟会为了庇护同袍、匡扶正道而慨然赴死,身殒魂灭。

    然后他突然记起来,姜萚与那个人,正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也是神农氏一脉在人世间最后的回响。

    他突然有点懊恼,隐隐后悔自己方才愤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就在这短暂的片刻之间,城中突然燃起了火光。

    追兵潮水般涌入城垣缺口,当先的兵卒举起寒光湛湛的屠刀,先是砍断了意欲顽抗的男人的臂膀,而后挥出尖啸的风声,在弥散的血雾之中斩向他哀哭的新妇,毫不动容地终结了这段不见容于九泉阴幽地的短暂姻缘。

    逃入城中的败兵不及休整,便只能怀着必死之心重新上阵。

    妇孺老弱惶惶奔逃,来不及跑掉的,便被砍瓜切菜一般屠戮于难蔽风雨的家中。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然而,将亡的一方凄苦悲壮,可胜者却并没有兴奋与激动,一张张半掩在木盔之下的面容麻木之极,手起刀落间,坚定毫无动摇,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属于人的情绪。

    四个快要脱力的守军合力截住了一名敌兵的攻势,第五个人趁机绕到侧面,挥起镰刀砍断了敌人的脖子。

    失去了依托的头颅高高飞起,在空中半旋,化成飞灰之前恰好与沈竹尘打了个照面。

    沈竹尘一愣,脚下俯冲的云驾陡然刹住,愕然道:“他的眼睛——”

    冰冷,麻木,没有丝毫感情与怜悯,甚至也没有将死之人的不甘或惊恐,像是两汪浊臭的死水。

    姜萚敛眸挥袖,谛听幼兽发出了半句不满的哼唧,然而从他袖口中射出的那道白光却轻轻一颤,变成了一头尺余长的幼虎,皮毛雪白,眸色鲜红。

    幼虎奶声奶气地吼了一声,调子幼嫩可笑,比猫叫也差不了多少,但气势却仿佛能翻江倒海,令人心惊不已。

    在它之后,无数暗光连成一片,展露出各异的身形,鸟兽虫蛇,不一而足,甫一落地,便各寻敌手飞扑上去。

    姜萚从腰间抽出一柄玉笛,抵于唇边,幽然奏响。

    笛声婉转扣动人心,沈竹尘蓦地惊醒过来,不及细想,也再度催动云驾,拔剑入战。

    ……

    便是对方兵强马壮,奈何士卒俱是寻常游魂,人数纵有千倍万倍优势,终究也只能损兵折将,落荒而逃。

    战事落定,城中万籁俱寂。

    幸存之人已看得呆住,连痛哭都忘记了。好半天,残兵之中才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了个人,相距数丈就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才抱拳道:“多谢两……”

    没说几个字,他就发现自己声音干哑撕裂,不由重重咳嗽起来。

    姜萚淡淡摇头,截断了对方的话:“举手之劳,当不起谢字。”

    沈竹尘错后半步站在他身后,默然望着异常干净的战场,不知为何心中略感不安,还没开口,就听他如有灵犀地问出了自己相问的话:“在下方才发觉屠城兵卒眼神麻木浑浊,似无心智,将军可知其中缘由?”

    那遍体鳞伤的鬼将军先是一愣,而后苦涩长叹一声,哑声道:“两位修家莫非不知庆城往东五百里,乃是一位大修的洞府,自他称王开始,麾下兵马便都是这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无存稿的时差党想要在国内半夜之前更文真不容易……

    第159章 灵宝

    按照庆城守将的说法,这座破败小城再往西,一山之隔就是无尽荒原,无草无木,无水无山,只是一片不知要绵延到何处的白土寂静铺陈,若是有人误入,便再也出不来了。也正因此,这座仿佛居于世界边缘的小城,实在称不上什么紧要之地,这才在战火频仍的乱世中偷得了丁点摇摇欲坠的宁静。

    只可惜,十数年之前,庆城以东突然异军突起了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修。

    幽冥之中鬼修兴盛的日子早已成为过去,或许是因为彼此攻伐,又或是因为什么别的缘由,数千年来,修者已是凤毛麟角,而这些残存鬼修眼看着修行证道无望,要么隐居避世、再不见人,要么就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招兵买马,打算破罐子破摔地搏一场世俗权势。

    到了如今,幽冥叫得上名号的王者、诸侯,竟有大半都和修家扯上了干系。

    鬼将言尽于此,看着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女鬼怯生生地端上来三碗rou汤,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咕噜”咽了一口口水,却装作毫不眼馋的模样,把托盘搁到了桌上,然后揪着衣角退后:“阿娘说,大伙儿能活命,多亏了两位修家,嗯,还有李大哥……昨天我哥哥在山里逮住了一只兔子,阿娘熬了汤,幸好没被乱军打翻……”

    她越说声音越低,仔细熬了几个时辰的rou汤,在她看来是无上的美味,虽然隔了好几步,但浓郁的香味还是一直往她鼻子里钻,让她连说上几句话都忍不住分神。

    然而同样的,她也隐约意识到,面前这两位又厉害又好看的陌生人,其实是看不上区区一碗连香料盐巴都没加的汤水的。

    这样的认知让小女孩纤细敏感的内心隐隐有些难过,她垂下头看向自己不自觉绞动的手指——上面全是灰土和火烟,黑一块白一块,甚至在并不干净的衣裙上都留下了几道脏兮兮的抓痕。而下一刻,她便发觉,对面的男人虽刚经了一场大战,素白的衣裳却仍不染纤尘,他面容美好而安宁,就连从宽大的袖口露出的手指也修长优美,如同最好的白玉雕成般温润有力,不见丝毫瑕疵,她脸上不知为何忽然烫起来,慌忙把头垂得更低,自惭形秽地缩起两只手藏到了背后。

    可接下来,她就瞧见那双同样是白色的靴子动了。她心里慌乱地跳起来,还没来得及避开,头顶却蓦地一沉,柔和而温暖的力道落在发心,而后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含着笑意响起:“谢谢你,我正好饿了。”

    小女孩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对上了对方含笑的目光。

    姜萚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回身端起豁了口的粗瓷碗,浅浅啜了一口,赞叹道:“非常美味,也多谢令堂与令兄了!”

    沈竹尘狐疑地偏过头,也将汤碗端起来,却只觉腥气扑鼻难以下咽,顿时十分钦佩姜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看着那一碗浑浊,又瞧了瞧小女孩期冀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觉得既然姜萚也喝了,大概饮食幽冥食物并没有什么大碍,便咬咬牙,捏着鼻子将汤一口灌了进去,可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差点被rou腥味冲得迸出眼泪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艰难地挤出了个端庄贵妇似的矜持笑脸。

    姜萚却仿佛舌头失灵了,不紧不慢地一勺勺舀着rou汤,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