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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栈头痛脚也痛,趁着敌军头领被毙,散兵慌乱,用尽一丝气力,踩上一个呆愣的大头兵的肩膀,连滚带爬地从人群脑顶上掠过。没飞出多远,头晕眼花,一个倒栽葱,跌进了山腰一旁积着皑皑白雪的枯树林。 只是脱逃之前还不忘掏出怀里剩下的那一枚手雷,恶狠狠向身后的人掷去,顿时又雷倒一片蝗虫。 半山腰上突然几声巨响,敌军阵营中遍地开花,炸药包和雷管儿纷飞,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一窝蝗虫抱头鼠窜。 山梁上的那一杆长枪,此时犹如一条火龙暴怒,一匹野马脱缰,朝着阵地上一枪接着一枪,轰击那些在滚滚浓烟中企图逃命的活口,发泄着满腔囤积的怒意。 也是在山梁上,丰老四急火火地跑来,手里拎了两枚从屋里找出来的铜锣,交给两名伙计,站在山顶狂敲。 “四爷,你这是干啥?” “咱召唤小剑客赶紧回转!傻娃子听不懂唿哨,这‘鸣金收兵’的意思他总该懂得吧?!” 可是,“鸣金”也没有唤回小凤的身影。 浓雾罩面,硝烟纷扬。 山川凌乱,尸横遍野。 半山腰的阵地之上,潘五爷和黑狍子带着伙计们打扫战场,缴获枪械无数,将蝗虫军丢弃的尸体堆在一处。 末了还不忘将每具尸身的军裤上系的牛皮带都给解了,当官的穿的锃亮大皮靴也给扒下来,统统据为己有。几个伙计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腰间的破旧棉布腰带解下扔了,将牛皮带扎在腰上臭美! 硝烟弥漫的山谷中,大掌柜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一杆汉阳造,冰冷的汗水已经将手掌与钢铁铸造的枪管粘连在一起,骨节攥得肿起,手心被汗水泡得发白。 “息栈!!!” “息栈!!!!!!” “息栈,给老子滚出来!!!!!!” 男人两眼血红,身形穿梭于漫山遍野被各种炸药和枪弹拆卸到残缺不全的尸身rou块之中,弯下腰一个一个翻看那些没有头颅的尸体。 遍寻小羊羔寻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急得团团转。 经历一场激战,身子还是热的,心已经拔凉拔凉…… 身旁跟随的几个伙计,一齐帮忙翻看尸体,一路上惶惶然不敢跟掌柜的搭话,从来没见过这人如此地情绪失控,暴躁如一只火药桶! 也从来没见过,掌柜的仗都打完了,没在聚义厅的豹皮躺椅中悠哉地翘着脚喝酒,竟然还要亲自出来打扫战场,在尸体堆里寻人…… 那要命的一枪打完,大掌柜将脸埋进黄土,半晌没敢抬头再看第二眼。 慕红雪伏在掌柜的身侧,一把按住了男人肩膀,手心的热度缓缓摩挲这男人的后肩,似是某种安慰,又似是某种恍悟,凑到耳边说:“当家的,没事,没事,小剑客逃了……” 镇三关蓦然回头看向慕红雪:“逃了?你看清了?” “大约是逃了,看见个白色的身子一晃而过……然后那块地方就炸了,看不清楚……” “俺那一枪,打哪儿了?打着谁了?” “……” 那一枪,究竟打哪里了?打到谁了…… 息栈是在太阳快要落山,身子几乎冻僵,才等到了人。 大掌柜最终转山转到了积雪的小树林,发现了意识模糊,浑浑噩噩的少年。息栈满头满脸皆是血污,看不清楚伤口究竟在哪里,血沫将原本漂亮卷曲的两扇睫毛,都糊成了坨。 大掌柜的心脏像是被枪子儿烧穿,血rou剥离,痛得无以复加。抱起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羊羔,拼命将人暖在自己怀中,奔回了寨子。 从朔风凛冽的林子转眼进了暖烘烘的屋子,身上寒气与暖雾相侵,一时间喉头和肺间呼吸都有些困难,遍体皮肤呈现异样的痛痒。 息栈缓缓睁眼,发现自己的额头蹭着男人的下巴。大掌柜的面容如岩石一般僵硬,眼神如雪水一样刺骨,脸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黄土和血迹。 少年吐出一口气息,不知为何,心头划过一丝悲伤,轻轻问道:“那一枪是你打的,对么……你,那一枪,是想打谁的……是不是想点了我,却打偏了……” “你!……” 镇三关的目光倏然盯住息栈的眼睛,难以置信这少年此时竟会问出这样的话,冰封的瞳仁立时破碎。 胸腔中压抑的恼火迸发,突然撒手,息栈身下一空,从男人怀中猛然跌落在火炕之上。 受伤的一只脚踝,毫无防备地杵在炕上,碎骨和烂rou搅在一起,疼得少年忍不住吭出了声,眼中立时涨水。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懊恼,这时死死咬住嘴唇,倔强地与男人瞪视。 二人四只眼睛都上了膛,互相喷射枪子儿。老狼瞪小狼,那一刻是谁也不肯跟谁示弱! 镇三关简直想伸手掐死这个骄傲到极点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崽子,可是对着这张脸,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那一枪若真是打偏了,若真是偏了……那还不如直接一枪崩了自己来得干脆痛快,崩自己绝对不用瞄准! 慕红雪在身后轻轻说道:“当家的,别发火,小剑客好歹是受了伤呢……” 镇三关头都没有回,声音沙哑,声带喷射着削磨碰撞出的火星:“你出去!把门关上!” 男人坐上火炕,两枚燃烧成赤金色的眸子与少年近在咫尺,烈焰似能烧穿少年的身体,将眼前的一切夷为平地。 息栈被这居高临下的两道火龙烈焰喷个正着,浑身灼热难忍,顿时就败了,身子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心怀惊惧地偷眼看向男人,一头狼崽子转瞬又化成了一坨小羊羔…… 男人的声音铿锵挫火:“息栈,你跟老子说,这绺子里,谁是掌柜的?!” 少年垂首不答。 “老子问你话呢!!!” 勉强开口:“你是掌柜么……” “你眼里有没有俺这个做掌柜的?!凭啥你就能不听指挥,想咋样就咋样?!今儿个谁让你蹿下山的?!” “……” “你这是第几回了?你入伙之前干的事儿老子不跟你计较,你弄躺了俺的人俺都不会计较!可你当初插了香头拜了山,就是这绺子里的伙计,你亲口认了俺是你当家的,你也是俺亲口认的‘扶保柱’!老子这绺子里是可以让你随便想干嘛就干嘛的?昨儿个你插了人,老子还没找你算帐,今儿个又擅自下山瞎胡闹!让全绺子的伙计看着呢,你把俺这个掌柜的搁哪儿?你这干得都是啥玩意儿!”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