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莉莉丝和斯蒂夫的婚礼在一座位置偏僻的海岛上举行。她不想让任何媒体打扰，海岛港口除了每天固定的早晚两次航船，便只有直升机能进入，上岛以后，宾客还得出示一人一封的邀请函，狗仔想偷偷潜进来简直难如登天。

    来参加婚礼的人并不多，都是一些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莉莉丝的伴娘只有雪儿一个人，斯蒂夫那边请来的伴郎是他的好友兼合伙人尼古拉斯。

    岛上最有名的建筑是一座上世纪遗留下来的贵族古堡，婚宴就在这里举行。

    暗绿色的藤蔓和蔷薇花爬满城堡的墙面，每一块灰白砖石上都布满时间的痕迹。推开烫金门把手，进入古堡大厅，高高的穹顶之上满是色彩艳丽的壁画，金色烛台遍布墙面，成簇的鲜花枝叶从烛台上倒垂下来，清新而亮眼。

    一位身姿端正容貌秀丽的演奏家在弹奏钢琴曲《Love  Never  End》，轻柔浪漫。中间一道红毯直直铺向仪式台，红毯两侧，雕刻满精致花纹的木质长椅上，身着礼服的宾客们面带笑容，低声密语，期待新娘和新郎的出现。

    康利和母亲玛德琳坐在一起，雪儿的父母——海伦和麦克坐在他们前面一排。玛德琳举着手机和珍妮视频通话，给她看婚礼现场的布置。画面放大，拍到侧门角落处斯蒂夫正在低头整理领口。伴郎尼古拉斯陪在他身侧，两人在交谈着什么。

    似乎注意到这边的镜头，斯蒂夫抬起头来，冲玛德琳比了个耶。

    玛德琳和珍妮都由衷地夸赞斯蒂夫很帅，夸莉莉丝有眼光。

    康利时不时转过身去看门口，他给雪儿打电话，问新娘什么时候准备好，需不需要他帮忙。

    雪儿的语气有些焦急，她没想到出状况的会是道格拉斯。海岛港口涨潮，他要乘坐的船只困在城镇那边，暂时无法出发。

    电话那头的珍妮听到，忍不住急起来，作为母亲的她已经无法去现场，她可不想看到莉莉丝的亲生父亲也去不了。

    玛德琳使了个眼色，让康利出去接电话，别让珍妮生气影响身体。康利快步穿过宾客席，来到侧厅。莉莉丝、雪儿和诺亚都在，按照正常时间安排，道格拉斯应该在一小时前就出现在这里，身为父亲，他要送莉莉丝走上红毯。

    诺亚拿着对讲机在和港口那边沟通，由于恶劣天气影响，很快将会有一场暴风雨登临海面，空中能见度变低，安全起见，直升机也不能起飞。至少再等三小时，风平浪静后，交通才会恢复。

    道格拉斯打电话过来，和莉莉丝道歉，懊恼自己真应该早一天来的。莉莉丝反而还安慰起他来，连连说没关系。

    莉莉丝五岁时，道格拉斯就和珍妮离婚了。他算是个尽职的父亲，对莉莉丝很关心，不会错过她成年前的每一次生日。他和第二任妻子结婚以后，生活重心不可避免地偏向新家庭和孩子，莉莉丝和道格拉斯的联系也逐渐减少。

    母亲后来没有再结婚，她一个人将诺亚和莉莉丝抚养长大。她经历过两段婚姻，分别生下兄妹两人。长大后莉莉丝才发现：父亲总是能够很快抽身离去，脐带的两端，紧紧相连的永远是母与子，一辈子割舍不断。

    莉莉丝挂断电话，说了句不等了。

    雪儿问：“那……没有人送你走红毯啊。”

    莉莉丝抬眼看向诺亚：“长兄如父。”

    雪儿和康利齐齐望向诺亚，欲言又止。

    诺亚犹豫一瞬，接着他整理好袖扣，曲起手臂，行了个绅士礼：“走吧，美丽的新娘。”

    雪儿放下莉莉丝的头纱，朦胧的白纱罩在莉莉丝的脸庞上，有一种欲说还休的美。莉莉丝将手搭在诺亚的臂弯里，两人并肩站立，般配无比，乍一眼看去，会以为这一对才是新婚夫妻。

    宴会厅的雕花大门缓缓敞开，婚礼进行曲奏响。红毯上，诺亚牵着莉莉丝慢慢走进来。

    宾客们纷纷注目迎接这对年轻美貌的男女，花瓣雨洋洋洒洒飘下，落在莉莉丝的头纱上、肩膀上。

    莉莉丝走过许多红毯，这是最漫长、最遥远的一次。

    她私心希望，可以走得再慢一些。

    她爱的男人，即将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手中。

    红毯尽头，新郎斯蒂夫站在牧师旁边，正满脸欢喜地望着他的新娘。

    莉莉丝突然后悔了，她想结束这场闹剧。她脚步一顿，诺亚跟着她停了下来。

    莉莉丝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诺亚回答：“是。”

    她的心安定下来。

    不过一瞬间的事，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仪式台上，莉莉丝恋恋不舍地松开诺亚，转过身面对斯蒂夫。

    牧师念誓词，询问新郎：“斯蒂夫·霍克，你是否愿意娶莉莉丝·加西亚为妻，在神面前与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始终忠于她，不离不弃，直到离开世界？”

    斯蒂夫点点头：“我愿意。”

    牧师：“莉莉丝·加西亚，你是否愿意嫁给斯蒂夫·霍克为妻，在神面前与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始终忠于他，不离不弃，直到离开世界？”

    “……”

    莉莉丝犹豫着，迟迟没有回答。斯蒂夫慌神，莉莉丝透过他，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他试探着：“莉莉？”

    牧师又问了一遍，莉莉丝终于开口道：“……我愿意。”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莉莉丝微微侧身，看到诺亚拿着戒指盒，他掀开盖子，露出里面闪闪发亮的婚戒。他一直在背后沉默地注视着她。

    莉莉丝拿起婚戒的时候，他的指尖缱绻划过她指节，她心脏倏地加快一跳，眼睫微颤，微妙的小表情全都撞进他眼中。

    斯蒂夫牵起莉莉丝的手，婚戒套在她无名指上。

    牧师宣布：“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

    头纱掀开，视线猛然变得清晰，斯蒂夫的脸无限放大，逐渐占据她整个视野。她闭上眼，不愿看见。

    轰然的掌声，响彻古堡，婚礼进行曲的演奏达到高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新人身上，满含祝福与喜悦。

    除了一个人。

    诺亚微微侧头，手指不由得发力，指节泛白，攥紧那个墨绿色的戒指盒。

    午夜十一点，莉莉丝疲惫地躺在浴缸里。水汽氤氲，热水浸泡下，她全身的皮肤白里透粉，紧致而富有光泽。

    这间浴室仍保留着上世纪的古典风格，四面略显粗犷的石砖墙，现代化的灯台都做成蜡烛的模样，平添些古朴的情调。

    浴缸靠近窗户，莉莉丝推开一条窗缝，深黑的天幕连接一望无际的海面，巨大的浪涛声由远而近传来，潮湿的冷空气透过窗缝钻入，给玻璃蒙上一层雾气。

    夜幕下，一道红色的亮点忽明忽暗，逐渐往远处飘去。那是海岛上唯一一架私人飞机，飞机上的乘客是斯蒂夫和尼古拉斯。

    婚礼晚宴快结束时，她注意到尼古拉斯一直拉着斯蒂夫，焦急地讨论着什么。没过多久，斯蒂夫就走过来，满脸歉意地告诉她，公司那边有急事，某位投资人出尔反尔撤走了一部分资金，他必须马上回曼城处理。

    寻常妻子肯定会表达不满，质问丈夫为什么工作比婚礼还重要？而莉莉丝早已习惯斯蒂夫将他的工作放在第一位，她不仅没有生气，还马上提供自己的私人飞机送他回去，并宽慰他好好处理。

    “亲爱的，我保证，蜜月的三十天我一定好好陪你，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我们，好吗？”

    莉莉丝根本不在乎什么蜜月，她抱抱斯蒂夫：“你可是在实现一项伟大的理想，我会一直支持你的，你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莉莉丝关上窗户，从浴缸里走出来，吹完头发，做完简单的护肤流程，换上睡裙。

    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哑火一样熄灭。瞬间，整个世界陷入浓稠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