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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显现出来,他脑子有些发僵,眼睛不停流泪。别说楼上自己的卧室,就是门口那个简陋的废旧床垫,对这时的他来说都是天堂。 但他还有工作没完成。陈鸥打着呵欠把一加仑牛奶倒进平台上的阔口盆里。 从第二天开始,陈鸥就向当地牧场订购了新鲜的全脂牛奶,每日一加仑,特别要求不能是供应超市的所谓“全脂”牛奶,必须是没有撇去奶油的、浮着一层黄色油脂的牛奶。生活在水下的海豚身体周围有厚厚的脂肪层,用于保持体温以及提供浮力。和陆地哺乳动物相比,海豚乳汁里有大量的脂肪成分。尽管不能确定孩子是否通过吸食海豚的奶活下来,陈鸥仍然决定尽可能复制孩子熟悉的生活环境。更重要的是,全脂牛奶具有丰富的营养,起码不会让孩子发育不良。 煮沸的全脂牛奶具有浓郁的天然香气,令人馋涎欲滴。陈鸥伏在盆口闻了闻,低下头去舔了几口。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用来给孩子做进食示范,也为了让孩子从心理上接纳他,把他视做同类。教授喉咙里发出“恶”的声音,似乎要作呕。 “味道真的不错,我建议您明天早上也尝尝。” 陈鸥直起腰笑道,看到教授的脸色马上又补充道:“不!我是说,在早餐里,在我们的餐桌上!” “我真高兴你还记得起餐桌这种文明和礼仪的结晶。”教授面无表情地道:“现在我要提醒你另一种人类文明的产物——钱。你已经一周没在研究所露面了——容我提醒你,你现在还在试用期里——你参与的课题因为你近来缺席而出现了进度滞后。另外,”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泳池,“我估计你已经把积蓄全用在建造这个泳池了?你需要研究所的固定工作来还贷款。” 陈鸥一阵心虚。虽然研究所的实际控制人就是教授本人,但无论是他还是教授,都从来没有过利用这种优势来为他在研究所的工作大开绿灯的念头。他的博士毕业论文和参与的课题直接相关,因此他在课题组里的角色远非寻常负责资料搜集、数据处理的一般助理研究员可比。因为自己兴趣旁移而影响到同组人的工作进度,这确实有些对不起人。 至于钱……他刚刚参加工作。从15岁到21岁,6年时间拿下博士学位,即使对于智力超群的他也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他的业余时间几乎全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度过,丝毫没有同龄人打工赚钱的经历。 从他入学起,教授每年圣诞节都会给他一笔钱,声称是“基因科学研究后备人才专项基金”,金额从一开始仅够买街边雪糕,到足以支付一年学费还绰绰有余。陈鸥吃住都和教授在一起,常年从学校拿一等奖学金,教授给的钱几乎没什么去处,一年年积攒起来总数颇为可观。如果不是遇到孩子的事,他原计划拿这笔钱和教授去周游世界,来弥补读书时只顾苦读的遗憾。 陈鸥皱起了眉头。如果教授不是研究所的实际控制人,他还可以向研究所申请,把培训孩子进入人类社会立项作为课题,申请一笔研究经费。但教授现已明显表达了对这个研究思路的不屑一顾,他再坚持便是强人所难了。 “我再重复一遍,”教授说,“从基因研究的角度看,这孩子没什么价值。你的工作确实艰巨,也许从未有人成功过,但究其实质,不过是个流浪儿的救助问题,一间福利院都可能比你做得更好。” 教授向孩子抛去厌烦的一瞥后离开了,表示了对倔强的养子随意浪费时间和研究才华的不满。 现在陈鸥必须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抽出时间和精力继续教育孩子;第二,找到足以支撑一的钱。二更紧迫,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当初只订了一个月的海水和牛奶,马上就要续费;贷款用完了,而自己用于偿还的钱还不知道在哪里。 孩子仍在池子里慢吞吞地游水,同时盯着他看。在这双水洗般的眼睛注视下,陈鸥觉得放弃这孩子是罪恶。 不要发愁,陈鸥心道,我一直都很有办法。 他躺在废旧床垫上准备好好筹划,一分钟不到就酣然入梦了。 孩子浮在水面上,静静地注视着睡得香甜的陈鸥。 陈鸥是被微微的泼剌水声惊醒的。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感到身体又恢复了活力。然后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平台上的阔口食盆。 里面干干净净的,一滴牛奶都不剩。 他第一个反应,是孩子又把牛奶打翻了。但食盆好端端摆在原地,旁边地上倒是有几滴牛奶痕迹,很显然是被滴落而不是被泼洒的。 整整一加仑牛奶。 在这之前,孩子每天也不过饿得急了就舔上两口。食盆里牛奶液面下降的高度始终很有限。 这孩子终于放下了戒心么?陈鸥思忖。微风从门口吹进来,气膜发出波浪般的轻颤。陈鸥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早上涂过痱子药之后,他就保持着赤身裸体。 陈鸥关上了屋里的灯,打开了气膜屋顶。现在他们暴露在幽谧的星空下了。天蝎座阿尔法星在南方天幕上垂垂欲坠,孤寂地发着红光。安装在池边的恒温恒湿空气系统还在运转,但夜晚的凉风夹杂着杜鹃花和苹果树的香气如瀑流般汹涌而下,霸道地赶走了人工制造的新风。臭氧的气味微弱得闻不到了,就像受了委屈的孤儿偶尔发出一声抽泣。 他慢慢从池边攀下水。 拨水的声音停止了。 他没有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放松地游了起来,随意,自由,无拘无束。他身上不着片缕,像鱼,像海豚,像婴儿般□□,毫无羞耻之心。池子很小,人工造浪系统嗡嗡地响着。他张开十指,感受着指间拨开的水流一波波撞击在池壁上,又返回头冲刷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把头埋下水,下潜,缓缓吐了几个泡泡,然后伸直身体,双腿轻轻踩水,把头露出水面。我犯了多明显的错。陈鸥想,竟然把一个生物困在这么小的池子里,像蓄养猪羊一般,还觉得给它复制了大海。 然后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 是孩子的小手,很小,很软。就像二月青草的茸毛,五月苹果树的初蕾。一触即离。孩子藏身在泳池的阴影里,蜷着身体,小小的双脚不住地踩着水。空气系统的运行指示灯发出微弱的蓝光,映出孩子的小脸,没了以往总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只有专注,以及淡淡的好奇。属于人类的表情。 这孩子有一双和陈鸥相同的黑色眼眸,但眼窝对黄种人来说过深了,皮肤也过于白皙。很显然,这孩子是混血儿。 接着,陈鸥意识到,自己第一次从“人”的角度看待孩子。 孩子和陈鸥对视着,黑色瞳仁里映出一池荡漾的水和漫天星辉。陈鸥的手指仍旧伸展着,孩子缓缓从泳池阴影里一点点游出来。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