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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双手重新束整齐了长发。结束后淡定站起来, 好像这一个晚上什么刺激的事情都没发生。 蔺负青回头,目光寻到姬纳躺在地上昏迷的身影。紫微圣子的一半神魂已经禁锢在他的识海里, 若无他允许,这人是醒不过来的。 蔺负青勾起唇角,点醒姬纳。 醒来的姬纳用一种死灰般的眼神望着他,蔺负青笑道:“还请圣子安心闭关, 就不必送我下去了。” 姬纳恨道:“我会亲手杀你。” 蔺负青认真点点头:“我等着。” 蔺负青从星辰台上下来, 堂堂正正地拜别了紫微阁几位长老,从正门出去。 离别之前,长老礼节性地问他小仙君可要借鄙阁粟舟, 蔺负青想了想,笑说此处离六华洲不远,他自行御剑回去便可。 紫微阁立于山上, 如今叶子已经染了朱黄艳色。两侧紫微阁弟子为他推开大门之时,宁静的长风正从身前涌来。 蔺负青闭眼仰头, 阳光碎在眼睫上。他闻见风中夹杂着草木的香。 这一回,他总算没有杀死什么人。 他做到他苦求的两全了。 蔺负青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他缓缓沿着山路长阶往下走, 脚步声清脆。 身周的黑影寸寸褪去,明亮与温暖寸寸浸来。 朦胧中,仿佛是那些缠绕了他近百年的妖魔爪牙于阳光之下灰飞烟灭,徐徐消散在身后。 真好。 抬手正欲唤出图南,忽然动作一顿。蔺负青微怔,他在远远的山路拐弯处看到一个人。 太熟悉的身影。 方知渊环臂抱着长刀,背倚在一块山石上,微昂着头似乎在看天边白云。 惯来有些乱的碎发被风吹拂着,蔺负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线条悦目的侧脸和浅抿的薄唇。 他就这么…… 在底下站了一晚上吗。 蔺负青心里刺疼,脚下沉重得走不动。 他知道,知渊一直把他当做云端之仙。 可事实上呢? 他早在百余年前就染脏了。 他杀了那位一心为人间的紫微圣子姬纳,双手沾血。 他瞒下已故紫微阁圣主阮明通以命换来的占卜结果,瞒下紫曜星盘预卜的灾祸。 他伪传姬纳遗言,独自欺骗三界众生,骗了整整三年。 他年少时太狂了啊。但有手中三尺青锋,敢弑星辰光辉,也敢斩天公头颅。他太无所畏惧,也太贪心,他觉得再不济他把命拼上啊,还拼不出个圆满吗。 他想要他的小祸星,也想要人间清平。 可最终……他耗竭心血,也未能逆天改命。 阴祸降临成仙界最大的浩劫,多少修士无辜成魔殒命。战乱不息,生灵涂炭。 整个三界的孽业早就压在他身上,他是魔,是祸,是万恶之恶。他污浊不堪入目,犹不知悔改……他其实不值得。 而方知渊…… 山前阶下,方知渊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眼睛微亮:“师哥。” 他这一转身,蔺负青才看见方知渊的手里一直捏着昨晚他送出去的那只传讯纸雁。 方知渊脚下连点轻功,三步并作两步地来至蔺负青身前,先不由分说地把人抱了个满怀。 蔺负青眉眼柔和,顺势依在他肩上,含笑喟叹道:“你好暖呵。” ……当年仙界动荡至极,宗门大派只顾自保,散修间残杀不断,处处流血横尸。 是方知渊这个被仙界鄙夷多年的祸星起于危亡之秋,先是荡除三大世家中的污垢,又不计前嫌联合仙界五洲,一柄煌阳刀护了数不尽的底层修士。 你好暖。 你才是光明,你才是救世仙。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当魔君在寂静中思念仙首时,都会感到某种惶恐。 在最后那段逃亡的时光里,他也常常会想,自己是否还有资格……被他的小祸星抱在怀里。 直到今日,他总算是没有重蹈覆辙。 他可以被暖着,而不用担心把别人弄脏了。 黎明的熹微之光把两个人笼罩进去,浅色的影子交织着拉长在山路上。 方知渊扶着蔺负青的肩急切问:“没出什么事么?姬纳如何了?这么整整一夜,你们做什么去了?” 蔺负青认真道:“姬纳又闭关去了,昨晚我们看星星,聊天……我倒很是开心。” 他其实也没说谎。星星看了,在识海幻境里看的;聊天聊了,虽然内容有些吓人。 至于实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不然咋地,难道要他告诉知渊,前世仙界浩劫死了那么多人,虚云散宗,师弟妹七零八落,他这个大师兄入魔又被阴气反噬折磨得不成人样——都是因为你十九岁的时候没去死? 蔺负青觉得这不公平,没道理。 当年山海星辰台上,一切只在一念之差。不让知渊去死的是他,杀姬纳的是他,祸害仙界的人自然也是他……方知渊自始至终不知情,没这人半点事儿。 倘若方知渊知情,想必会做出与和他十二岁时在渔船上一样的选择。 那么……这份罪孽让知渊来担,就是不公平,就是没道理。 这是他自己的孽业,就应当自己受着。 “好啊,”方知渊挑眉,佯怒地扳着蔺负青的脸,“我在下头担惊受怕站了整晚,你跟别人在山海星辰台上看星星?嗯?” 蔺负青含笑道:“是,是……我知道我不好,所以给你带了赔罪礼。” 方知渊:“……赔罪礼?” 蔺负青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蛋。 他双手捧着,认真道:“给。” 方知渊面色诡异:“……” 蔺负青手里的蛋忽然抖了抖,咔嚓咔嚓地裂开了缝。 一只毛茸茸、湿漉漉的新生雏鸟艰难地从破碎的蛋壳里头翻滚着钻出来。 它周身覆着浅紫色的毛,浅红的小脚丫站不稳,在蔺负青手掌里跌了个跟头,发出细细的“叽叽”叫声。 方知渊面色惊恐:“……” 这是什么意思?? 他师哥陪紫微圣子上山海星辰台一趟,给他带了个蛋下来!? 那蛋还孵出来只鸟!?? 冷静下来定睛一看,方知渊更吃惊,指着蔺负青掌中道:“这是紫霄鸾?你在金蟾坊拍下的那个——那不是个死卵吗!?” “你看,”蔺负青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雏鸟儿拎到方知渊眼前,“看看,它可不可爱?” “……” 方知渊心情一言难尽,但是难得师哥送他东西,还是个活物,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很可……可爱。” 不知为何,那刚从蛋里出生的紫霄鸾,刚一被提到方知渊身前就疯狂扑棱起了小翅膀,“叽叽叽叽”地尖叫不停,恨不得啄死眼前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