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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狗一样唾骂的师父面前,却只能低眉顺眼,一切委屈折辱都往肚里吞。 不是怕她,而是怕节外生枝,怕因小失大,怕失去这得来不易的杂役身份,失去能求得救命香方的那个机会。 于这世间为人,怕就怕在有所求。有了**,就有了畏惧,有了牵挂,就有了患得患失。有所求,就得有所付出,而忍辱负重,正是所有付出中,最难的一种。 日子哗哗地过去了,每日早上起来,都觉得自己的生命又少了一天,离五识混沌的可怕前景,又势不可挡地近了一天。然而制香的门径,至今未能窥上半点,徒识得一千七百八十五种香料,没法子制成靠谱的香品,一切也都是枉然。 宽大的厨房,空旷静寂,莲生一个人抱膝坐在灶边,手托下巴,微微歪着头,入神地盯着灶台。那灶台上,架着一只铜釜,已被莲生擦得锃亮,在这幽暗的空间里,仿若一只全新的金器般闪烁着灿烂的光芒。 釜中盛水,煮炖香材,莲生已经在家里试过了。结局是,炖成烂糊糊的一团,焦糊气尤胜过香气,根本不能用。釜上加蒸甑,隔水蒸香材,效果好一点,能保持香材的原形,但香气全被蒸散,随着水汽升腾四面八方,蒸过的香材本身,已经成了废物,仍是不能用。 那些香博士们,到底是怎样留住香气的呢? 甘家香堂的后园里,有一座凝香苑,内设十间雅室,是专供三品以上香博士制香的香室。莲生作为厨房杂役,甚至不被允准进入香室所在的后园,进得甘家香堂数月,连那几位香博士的影子都没见过。 都是些什么样的高人?有什么样的手艺,如何做出精妙绝伦的香品? 唯一能确定的是,八位香博士,都是女子。 甘家香堂是一家奇特的店,整个敦煌独一无二的店。店中所有成员,从店东到掌柜,到管事,伙计,杂役,以及所有的香博士,全是女子。 莲生搞不懂是为什么。乌沉作为带她的师父,不耐烦给她讲这些。 窗外日已过午,莲生枯坐等候,等得快睡着了,师父仍未到来。照往日,正午时分,乌沉会准时来取茶篮,送去凝香苑,然而今日时辰已过了这许久,仍不见她出现。 茶篮整整齐齐地摆在案上,篮中所有器具,莲生都已打理妥当。茶巾,茶刷,茶则,茶夹都是全新,熟盂、水方,洗涤一新,茶罗茶碾和拂末,一层层置在格子里,格子最上方,端端正正放置着一盏宝光湛然的曜变茶碗,一旁茶盒中盛贮的,是蜀地名产雅州蒙顶茶,味甘美,性温平,最是养身。 茶饼已在笼中炙好,碾碎,筛成细末,待到室中烧滚清泉水烹之,加椒盐调味,正是一盏万事得宜的佳饮。 这是一品香博士白妙的独享。 再等下去,水也陈了,茶末也不新鲜了,一切都要重新备过,搞不好白妙还要怪罪…… 莲生抬头望望天色,焦急地搓了搓手。 师父乌沉,不知为什么特别畏惧那位白妙姑娘,提起她的语气,又是崇敬,又是艳羡,还带着几分明显的小心翼翼。每次来取茶篮,都搞得大惊小怪地,打开来一道一道仔细检查,稍有哪个物件摆放得不平整,都劈头盖脸地呵斥莲生一番。抱着茶篮离开的时候,背影都微微佝偻着,仿佛要在进入后园之前,提前摆好一个卑微顺从的姿态。 这要是茶篮送晚了,白妙姑娘怪罪下来,只怕师父要吓个半死,不知道会有什么大麻烦。 莲生咬咬嘴唇,撩起裙角,断然起身。 虽然香堂规矩是杂役严禁进入后园,但时辰紧迫,做事要紧,身为徒弟,替师父走这一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这一章有些特别的感情,原版写于去年十一月,是整部的开头,当然现在已经改得面目全非了。当时打印出来给我儿子品评,小家伙在空白处涂了几笔小漫画,笑死我了,这里不能贴图,发在今天的微博里了(晕,链接也不能贴),大家一定要来看看,第一幅说的就是本章的梗,腹黑的莲生姑娘,哈哈哈~~ 明天就入V了,新征程的开始,好紧张。明天一更九千字,一早就发,恳请大家来看,求收藏,求订阅。再次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欢迎加入读者群571600758。 ☆、第21章 失手伤人 沉重的茶篮抱在怀里, 压得莲生两臂都有些酸麻。每当这种时候, 真是忍不住要想饮上一坛醇酒, 变个男身, 立时可以单手甩着茶篮飞奔,几步窜过长廊跃到香室门外……然而身处这众香云集的香铺,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都是各色异香,分分钟将她当众逼回女身,那种念头, 也只能在脑海中过过瘾罢了。 只能一步一步拖蹭着,在漫长的走廊中艰难前行。 踏入通往后园的月亮门,脚下曲径分成三道,左边通往荟香阁, 右边通往凝香苑, 都是香博士们制香的所在;正前方曲曲弯弯没入花树深处的一道,便是通往那神秘的香神殿, 一路上重门深锁, 一年只开一次,只有那八位上品香博士可以进入。 抱着茶篮的莲生,在树下凝立片刻, 遥望那延伸向不可知远方的曲径,向往地深吸一口气, 方才转向右边。 整个后园,遍植芳草香木,浓香怡人。闭着双眼也清晰辨识出所有的味道:蕙兰, 泽兰,妙法兰,荔兰,铃兰,蝴蝶兰……走上半月桥,越过荷花池,是一座精致的雅舍,几扇直棂窗隐约掩映在修竹背后,拾级踏上石阶,轻轻行过一道幽静长廊,便是十间香室的所在。 走廊尽头,悬着“白”字竹牌的,正是白妙房间。 藤门未曾闭严,走到门外尺余处,已经隐约可见室内湘竹细席,锦缎方褥,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伏身在黑漆长案前。案上香炉端坐,一柱香烟袅袅,四周盛满香材的各式钵,炉,罐,琳琅满目,那女子正用一枚精巧的玉杵,在钵中细细研磨…… 莲生心头一震。 制香手法,都是家门绝艺,这景象,她不该看。 急忙后退几步,正犹疑着要不要就地放下怀中的茶篮,已听见室中呛啷一响,那女子掷杵于案,低喝一声:“什么人?” 莲生急忙跪倒,伏地拜下:“杂役莲生,前来奉茶。” 藤门霍然拉开,一双裹着白袜的纤足踏在门前。 凛凛凉风穿堂过户,在低垂着头的莲生眼前掠过,拂起那双纤足上一层层薄纱衣袂,如流云般辗转翻飞。耳边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娇脆,尖细,一字字却是令人彻骨冰寒。 “分明是厨房杂役,怎敢涉足凝香苑?一身油烟臭气刺鼻,毁了我这一钵好香。” 果然不愧是甘家香堂唯一的一品香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