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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万幸, 隐约能听出里面有人呼吸匀长,看来是睡得正沉。 冬日山风清冽,凉意轻易钻进人衣服里,陆晨霜倚着廊柱在门外的游廊坐下。外面虽稍嫌冷了些, 但在多年经历了各方风波之后,冷点儿、热点儿、苦点儿都不足以让陆晨霜挂心,只要眼前人平平安安, 就这么隔着一道门相守,未尝不是一种安好。 谁知静享安好才没一会儿,归林殿外石阶“咚咚咚咚”。这个脚步声陆晨霜已经识得了,是小胖子苏明空。 在小子制造出更大的动静之前, 陆晨霜先远远迎了出去:“你师兄还未起。” 苏明空道:“咦,那真是奇怪了,邵师兄往常起得还是蛮早的。” 陆晨霜低声道:“他昨夜辛苦,今日叫他多睡一会儿罢。” “昨夜?”苏明空呆着脸,“昨夜辛苦什么?” 陆晨霜知道这小子和邵北关系较近,期望他日后能体恤他师兄的不易,遂动之以情,道:“你师兄白日处理山中事务,入夜方能安心看书,很是劳神。” 苏明空显然不能感同身受:“看书也能看得起不来床?” “……能。”陆晨霜碰壁也不气馁,重整旗鼓再指点他道,“不止读书,万事入了境都要伤神。习武、练剑如此,修炼如此,读书自然亦是如此。但有所感悟往往是在伤神之后,需‘入境’,才能‘有得’。就像你摘个果子,也要先走进果园之中。” 苏明空懵懂地点头:“哦,这样。那今日我陪陆大侠?” 陆晨霜没反应过来:“你陪我什么?” 苏明空道:“我师兄不是在睡觉么?你是贵客,如若不弃,今日我就叫上徐师弟,我们一起陪你在山中赏玩?山脚下也有许多好玩的去处。” 陆晨霜:“……” 即便归林殿中邵北睡得昏天暗地,他的旁峰师弟也比陆晨霜离主人之位更近一步,而陆晨霜却差点忘了自己是“客”的身份,方才还想着怎么把苏明空打发走来着。 陆晨霜指着树下的一方石桌石凳道:“不必了,我这会儿就想在这庭中坐坐。” 梧桐叶已落尽,树干枯黄,与陆晨霜第一次来此处时的风景截然不同。但他只要一坐到这儿,依然能清晰忆起那一天,邵北面映桃霞指着空旷处道:待来年移树的时节,我便叫人把这庭院的另一半、还有殿后,都种上梧桐…… 石桌刻有棋盘,桌上还摆了个石盒。苏明空打开来,拈出了一颗棋子,摆弄一会儿,支支吾吾道:“陆大侠,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就是昨日江边之事,请你莫要往心里去,行吗?” 陆晨霜问:“嗯?怎么想起说这个?” 昨天本就是他先挑起事端非要和楚世青过招不可,最后吃亏的人也不是他,自然没有在心里留下郁结。 苏明空道:“我知道,你昨日没使暗器,倒不是你对楚世青屑与不屑,而是你本就不是那样耍手段的人,你不过是想逗逗他罢了。可他这个人很要面子,正是因为觉得你轻轻松松就逗他、耍他了,他才更冒火。兰若歌则是一见他师兄生气就上头,不管不顾地站出来……哎,他就是那个样子,也不是针对陆大侠你的。你想,他们师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换做是谁,谁能不护短呢?” 说到护短——想谢书离遭天雷之时,陆晨霜明知他违反了山训,还是恨不得代为受罚,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弟丢了小命。兰若歌大约也是如此,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兄受人戏耍罢。 陆晨霜道:“你倒是替他们想得明白。看来你和他们很亲近?” “关系还行,丁掌门常带着他俩来找我师父,我和他俩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苏明空道,“师父们一去议事了,我们几个就玩在一起,上山、下水、切磋。就是眼下栖霞设的驻站多起来了,他们来的少了,想必是太忙吧。” “那当然忙了。”他们那边越忙,邵北卸下的担子就越多。陆晨霜随口一问:“你可知他们平时都忙什么?” “听说近来丁掌门多是带着楚世青在一座山上悟道,兰若歌就在西京的驻站里坐镇。”苏明空道,“其实他在西京也没什么可干的,就是叫那些上门的人看看他,再时不时地露一两手。西京那些老夫人们天天对着他念,求他保佑,他被人们看得早都烦透了。” 修仙之人心比天高,谁也不愿意公然为了五斗米折腰,何况兰若歌这个年纪其实并不适宜应酬众人,即便留下楚世青应酬也比留他要强,这一点陆晨霜只要回想回想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猜丁鸿应当是有非走开不可的理由,而那理由就在他离开西京所去的地方。 陆晨霜问:“丁掌门带楚世青去的是什么山?” “一座什么山来着?”苏明空想不起名字,“就是有那么一座山呗。” “你不记得?”苏明空从小长在无量,天底下仙门之间流传出名的灵脉他应当耳濡目染了如指掌,连他都叫不出名字,陆晨霜更是觉得其中有隐情,“你再仔细想想,他们去了个什么山?山在何地,山为何名?” “想不太起来了。”别人想不起事情来揉揉脑子,苏明空却望天揉着肚子,“是没有名气的地方,我以前从未听说。楚世青也只跟我说了一次,我记不得了。” 陆晨霜一拍他肩膀:“你邵师兄一时半会起不来床,不如我们先去用早饭?等他起来了叫他再传人送来就是了。” 无量山派的饭菜多数时候都没什么特别,不过是几种小菜换着花样做,再配以清粥。苏明空三碗下肚,果有奇效:“哦,我想起来了,似乎是叫雾名山?” 陆晨霜听这名字空白了一瞬,渐渐才勉强有了点印象回过神。这山他曾几何时听人谈起过,但也仅仅是顺口一提,除了名字一无所知。他问:“此山是否在东洲?” 苏明空很为难:“好像是的吧?我真的不知道。” “那山距西京可不算近。”陆晨霜问,“丁掌门不是在西京广收门徒么?他们又去那儿参悟什么?” 苏明空挠挠脸:“这个……我怎么好过问呀?” 吃过饭,陆晨霜又想起一事:“丁掌门来时,和李掌门都论些什么?” “多是论炼丹,也论些世事或是家常吧。”苏明空道,“我从前打碎过两次我师父的丹瓶,他就觉得我做事不够小心,再后来他们去丹房时都是只留我徐师弟在旁侍奉的,我没听过。” 陆晨霜:“……” 打碎两次丹瓶!这小子还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李道无当时的心情如何,陆晨霜不难推想。也难怪丁鸿会送个炉子给徐远梦,看来炼丹炼器皆非易事,连找个体贴的人侍奉也难。至于那铜炉价值几何,这大约可以理解为有钱人对他所赏识的人出手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