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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人上的厮磨

,且被一堆看起来壮得和喂熟的牛一样的家丁围在中间,眼瞧着簇拥着要往里走。

    何冲满面无奈地伸出手朝旁边的金展求救,手里还不忘傻乎乎地捧着那颗绣球,而金展的下巴到现在也没合上,瞧见他伸手,才醒悟一般跟了上去,想挤进那群人中。

    十六眼看着师兄都要被架走了,有些急起来,手上啪啪地拍起李玄慈的肩膀,急急扭头催促道:“快些快些,不然师兄真要被押去做童养夫了!”

    这下李玄慈总算跟被点化完的石头一样有了反应,一手接住了她的肥拳头,将她一把拉了过来。

    两人一下子靠得极近,额头对着额头,眼神抵着眼神,连呼吸时睫毛似乎都要碰在一起,轻轻的眨动,带来一点点痒。

    “他当童养夫,你急什么?”

    李玄慈凝着她的瞳孔,极轻声地问,倒也听不出生气,反倒像蛊惑一般。

    十六被他眸子里的一点琥珀色卷了进去,半天,才从那幻色中清醒过来,一下子想挣脱掉,嘴里胡乱说着:“怎么不急?”

    却被他又捏了下巴转回去,强迫着她重新陷进那种视线里。

    “你这样在意你的便宜师兄?”他尾调上扬,带上点危险的质疑,随即又漫不经心地沉了下去。

    “那他这个童养夫,是做定了。”

    最后威胁一般的定论,和他眸子里的漩涡,叫十六下意识起了鸡皮疙瘩,她咽了口吐沫,才说出话来。

    啪!

    她捏起拳头狠狠地敲了下李玄慈,扯开些距离,故意恶狠狠道:“又发疯,又发疯,怎么就做定了。”

    “我师兄要被拉去当童养夫,我们师门以后的活就都得我干了!”

    师门里他俩最小,有什么杂活,谁都能差遣他俩,再去掉一个,十六可真得变出八条胳膊来才够喂那群只会摸着肚皮喊“十六我饿”的师兄们了。

    这出乎意料却又不知怎的在情理之中的理由,却叫李玄慈眸子里暗漩一样的风波,被笑意掩了下去。

    不知怎的取悦到了他,李玄慈将外面的袍子解了下来,系在十六腰上,将她遮掩好,又拉了起来。

    “又要作甚?”十六有些警惕又有些愣地问道。

    “去救你那倒霉师兄。”李玄慈挑了下眉毛,邪气溢在唇角。

    倒霉师兄正被押着进去见抛绣球的新娘子。

    新娘子阵仗不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她正坐在中间,身上堆着满眼锦绣,秀眸一转,便带起发间金玉之声。

    而最重要的是,她生得极美,看上去极妩媚极漂亮,可一开口,却有种掩不住的天真之气。

    “你便是我未来的夫君?”

    她眸中带着些好奇,眼角弯弯如月牙,笑着问道。

    又补了一句,“你生得真俊俏。”

    第三句便是,“我要嫁给你。”

    三句话,给何冲吓得几乎握不住绣球。

    二二七、娃娃亲<洞仙歌(满河星)|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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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七、娃娃亲

    “我要嫁给你。”

    “施主使不得!”

    这两句话几乎是前后脚响起,与之而来的是何冲终于握不住的绣球,咕噜噜落到地上。

    绣球一路滚着,最后被一只小小的锦绣红鞋尖停住,上面还镶着一颗玲珑粉珍珠,与那只绣球相映成趣。

    “施主?”那少女轻轻歪了下头,极为妩媚的眼角挑了下,问道:“你是和尚?”

    “可你不是秃子啊。”那少女随即又轻笑起来,说得直白极了,“那你便是道士了。”

    这下倒叫何冲有些说不出来话,他如今以随侍为名隐在李玄慈身边,如果道士的身份暴露,倒有些麻烦。

    于是便有些支吾起来,那看着年轻的少女却比他爽快得多,柔胰一挥,毫不在意地说:“不是说京里的道士都是正一教的吗,正一教的道士可是能吃rou,能花钱,能娶妻生子的。”

    “耽误不了。”她笑眯眯地瞧着何冲,便要这样拍案定乾坤了。

    何冲有些说不出话来,连忙找起帮手,一双招子在张张雀跃好奇的脸面中扫着,终于才找见了自己人。

    可惜在场的自己人,偏偏是金展这个舌头不厉害的,瞧他望过来,才终于从簇拥的人群中艰难地挤了过来,却徒劳地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能挠挠头,悄悄对何冲说道:“确实耽误不了”

    没用!

    何冲暗暗扼腕,不再指望指望靠这哑口呆子扭转局面,转过身来,正经地对座上的姑娘作了一揖,语气诚恳地解释道。

    “听姑娘言语间的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士,想来也是身处异乡有不得已,才会想出将自身姻缘交由天降的绣球来决定。”

    “只是我怕实在不是值得姑娘托付终身的良人,姻缘二字,要有因才有缘,今夜实是意外被人群裹挟至此,这绣球更是众人争抢太过,才意外掉到怀中。”

    “门外那些一表人才的诸位少年中,想必有真正仰慕姑娘,也能真正照顾姑娘的良人。”

    还没说完,却被那少女一口截断。

    “你拿了绣球,那便是你了。”

    “我要如何找丈夫,那是我决定的事,你抢不抢这绣球,是你决定的事。我不管你的事,你自然也不管我的事,我决定抛绣球找丈夫,你决定接了这绣球。”

    “你说有因才有缘,这话没错,我要抛这绣球,这便是因,你接了这绣球,这便是缘。”

    “以往不论,以后你便是我要找的良人,我的丈夫。”

    她说话爽脆,言语间甚至有些泼辣,可语气又带着些西南蜀地的软糯,混合起来,有种奇妙的感觉。

    何冲听了却头大,怎么就这样说不通,他左右望了望,确定视线所及没有阎王的踪迹,横下一条心。

    “姑娘,不可,意外接了姑娘的绣球,搅了姑娘的招亲,实在是在下的过错。”

    “可在下心中有心仪之人,并且与之心意相通,早已鸳盟缔结,生死同心,此生不渝!”

    这下,总算叫那少女愣了下,自言自语一般重复着:“你有心上人了?”

    可那少女倒真不是吃素的,选定的夫婿说着自己有心仪之人,也不过转瞬便恢复了神色,甚至轻轻笑起来。

    “我父亲门下那些唇舌厉害之徒,每每想要争取或推诿什么,也总是如此一转眼睛便能想出无数说辞,我早看过千万次了。”

    “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今夜你不同她相会,却接了我的绣球,那也是你与她无缘,与我有缘。”

    真真是厉害啊。

    明明看上去和说的话都带着些泼辣的天真,可却算是歪打正着、直刺中心。

    已赶鸭子上架的何冲,只能硬着头皮,闭着眼睛大声道:“我可不是说假的,是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小meimei,算娃娃亲,长辈也早已默许,她一及鬓我们便要成亲。”

    “今夜我便是来与她会面的,只是人潮拥挤,我们被冲散了,她似乎被什么人带走,我正是在寻她,才会意外撞进抢夺绣球的人群中,稀里糊涂拿了它。”

    “实在抱歉,可我必须得赶紧去找她了。”

    “我的十六如今说不定在哪个歹人手上,等我去找她呢!”

    他匆匆说完就打算脚下抹油,可刚转身,却像被叼住了舌头。

    “我的十六?”

    站在人群里的李玄慈轻轻挑了下眉毛,薄唇重复了这几个字,然后漂亮的桃花眼睨向一旁呆愣愣的十六。

    “是这样吗,十六?”

    他故意用那种带着些亲密的语气,叫起她的名字。他鲜少这样叫她名字,最多的便是在床榻之上,可这一次,明明如此亲昵,却格外叫人心慌。

    怂包师兄妹同时脊骨打起颤来。

    二二八、逼婚<洞仙歌(满河星)|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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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八、逼婚

    “你便是十六?”

    那少女依言望了过来,琥珀色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眯起一点甜如蜜的笑意。

    “你便是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鸳盟缔结,生死同心的十六?”

    “那站在你身边的,是将你拐走的歹人?”

    她轻轻歪了点头,眼神从李玄慈身上一闪而过,见到他殊异于常人的容颜,轻轻一眨,却未停留多久,便再次转向了十六。

    “这个歹人长得还挺俊俏的,你运气不错。”

    十六下意识般干笑两声,可立马就瞧见了李玄慈的侧脸,还有那双轻睨着自己的眸子,寒鸦般的羽睫在幻彩的花灯下投出一点阴影,眼中正倒映着自己那张干吞口水的笑脸。

    顿时,她那刚挺起来一点的脊背,又弯成了虾米。

    说时迟那时快,师兄到底还是师兄,多吃的那几年盐不是白费的,多闯的那几年江湖也不是白闯的。

    千钧一发之际,何冲硬着头皮出来收拾局面。

    他凑到少女身边,压低了声音,别别扭扭地悄声说:“我老实同你说了吧,这是我师弟。”

    “我与师弟情情投意合。”何冲刚扯了几个字,瞧见李玄慈望过来的幽深眼神,打了个颤,在心底不断给自己鼓气,才终于继续说下去。

    总不能让师妹的大秘密被捏在一个外人手里,就算之后李玄慈要将他骨头拆了,他也得圆过去。

    “只是因为男子之间的情谊难容于世,方才不得不加以矫饰。”

    “如今你也瞧见了,我我对女子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可为了不泄露师妹秘密,逼得他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那少女听了他的耳语,下颌轻巧地在何冲与十六身上转了一圈,又顺眼瞧了下李玄慈的脸色。

    随即翘了唇角,道:“你蒙谁呢?”

    “你不说我还看不出,你说了我便看出来了,她眸中带水,面色含春,分明就是女子,而且她旁边的歹人,长得也太过俊俏了些。”

    说到这里,眼珠子又一转,看向何处的眼神也愈发带了些古怪。

    “你刚刚这样找补,恐怕是因为她是女扮男装吧,而且这还是个大秘密,所以才逼得你又扯出一堆谎话来。”

    这时,她眼中涌现出一种带着泼辣的得意,翘了手指,朝何冲勾了勾葱白的指头,何冲咽了下吐沫,还是凑过去了。

    “这样正好。”

    “如今你们的大秘密被我知道了,你不娶我,我就全抖落出去。”

    何冲连退三步,好,好一个小妖女,生得这么俏,竟做起这强买强卖的生意。

    他又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叫你乱说,叫你乱说,说便算了,还找补什么,越找补越糟了。

    这下十六也急起来,师兄是个惹祸精,她只能把目光投向更靠谱的李玄慈。

    可李玄慈眉眼半挑着,就这样看着她,就差跟个开了的水壶一样插着腰阴阳怪气地冒烟了。

    十六在这目光下,眼里的恳求又多了三分,圆圆的眸子逐渐变得跟那刚生的小狗一样湿漉漉的。

    在这样的目光下,李玄慈挑起的眉毛悄无声息地松动了三分,可还没等他放下,就看见了后面的何冲,也这般可怜巴巴瞧着他。

    瞬间,眉毛就又挑回去了。

    就在这一个不肯放,两个眼巴巴,一个不肯救,还剩下个金展干瞪眼的危急时刻,街上似乎起了喧哗。

    这喧哗还不小。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不少人一脸惊恐地挤了进来,身上甚至还带着伤。

    而从人潮缝隙里往外望去,还能瞧见原本拥挤的街道上,竟有全副武装、身披铠甲的精兵纵马而过,毫不顾忌地挥鞭驱人,一鞭子下去便倒了一排人。

    “戒严!戒严!”

    “避让!形迹可疑、擅动乱闯者,斩!”

    出事了,还是大事。

    二二九、放手<洞仙歌(满河星)|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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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九、放手

    一时间,如同一滴热油落进了密密麻麻的蚁群,瞬间惊起了无数的变化。

    从高角往下望,人群中哗议齐起,惊呼哭嚎,彼此推搡,要没命一般四散逃开。

    方才还是灯火通明,仙乐频传的盛会,此刻冰冷的铁马却自街头无情踏过,踏碎了少男少女间羞答答的春意,也踏碎了小儿骑在父亲肩头伸手摸花灯粉穗的闲情。

    十六此刻再也顾不上与她纠缠下去,立刻逆着人流往外,奈何无数的人正往廊下逃,想寻个安全些的庇所。

    她左闪右躲,仗着自己身量不大、行动灵活,专瞅着人群推搡之间的缝隙往里钻。

    可她还没和泥鳅一样溜出多远,就被李玄慈提了后颈,一下子拉回了他身边。

    “乱跑什么?”他轻斥了声,一把提起十六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就在这拥挤的方寸之间腾挪,足尖一点,便飞身踏在了摩肩接踵、慌乱拥挤的人群之上。

    他便这样踏着众人肩头,几个起伏,便已要出了廊下。

    剩下金展和何冲,还被困在原地干瞪眼,他们可不能像李玄慈那样嚣张跋扈,踩着其他人的肩膀往外。

    倒是那少女,处事如同说话一样泼辣,见众人纷乱,手一抬,红唇轻启,却是铮铮之声。

    “护好众人,严防推搡踩踏闹出人命,把好廊前,守好四角,引着人慢慢朝内堂去!”

    她一声令下,四周的家丁均应声称是,分散而去,生生从拥挤纷乱的人潮中杀出一条路来,强硬引导着人群往正确的方向去。

    不一会儿,便有了些成效。

    何冲和金展对视一眼,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老天爷赐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了!

    他俩眼神一对,便默契地弯下身子,借着众人的遮掩往外走。

    可没走两步,何冲便觉得什么东西拉着他走不动道。

    回头一看,才发现,一只白如削葱的指头,正勾住了自己的后腰带,抹的红艳艳的丹寇勾勒出一丝惊心动魄的美。

    “想去哪里啊,夫君?”

    这小妖女声音清甜,眼神里含着点媚,热辣辣的,毫不遮掩,最后夫君二字更是绕得像缠了蜜一样。

    何冲在那眼神里,不自觉地打了个机灵,老天爷,道祖仙人,师父大人啊,他怎么觉得自己成了那被人打量的五花rou,一不小心便要被吞进去了。

    “姑娘,我真不是你的良人,如今事态紧急,我非去看看不可。”

    见她无动于衷,何冲硬着头皮,打算将人强硬甩开,嘴里道了声:“得罪了!”

    抬手就要使招,可还没碰着那小妖女,她那红艳艳的指尖便自己松开了。

    “你去吧,夫君。”她收回了手,雪白的五指自空中划过,收拢掌心,一副体贴的模样。

    末了,却轻轻一笑,颊上现出个甜蜜的笑涡,眉眼媚如丝,飞了个眼神过来。

    “反正夫君说了,有因自有缘,我与夫君有缘,自会再相见的。”

    何冲有些摸不着头脑,直觉没有那么简单,可也来不及计较,如今还是能跑就先跑吧!

    直到他们二人终于挤出了屋廊,何冲才禁不住回望,只见在慌乱的众人之中,立着一个少女,眉眼胜画,长发似雾,身披彩霞,笑靥如花。

    他愣了一瞬,有些说不出话来,直到身边人推了他一把,才如梦方醒,转身匆匆而去。

    待出去了,才发现街上正发现着惊骇一幕。

    只见大道正中,铁蹄飞扬,官兵勒马于上,正催鞭而下,就要落到马前的几人身上。

    十六在正中间,怀里抱着个萝卜丁一样的女娃娃,那鞭子便是冲着她们去的。

    还未触到,便被一把雪亮的剑缠上,勾在一起,剑的主人一用力,鞭子就再动弹不得,滋的一声,竟生生断裂开来。

    下一刻,李玄慈剑尖一扭,就拉扯得身着铁甲的军官落下马来。

    他皂色的靴尖毫不留情地碾上军官的脸,声音毫无温度。

    “说吧,出什么事了,让你这样赶着送死投胎。”

    二二八、千年万年<洞仙歌(满河星)|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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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八、千年万年

    当街擒了禁严的军官,还踩在脚底下羞辱,当今世上怕也只有这一人了。

    被踩得面目全非的军官挣扎着想起来,却跟个蚂蚁一样动弹不得,只能面贴着泥地,狼狈而扭曲地吼道:“大胆狂徒!犯武于禁前,乃是死罪,你有几个脑袋,竟敢猖狂如斯!”

    李玄慈眼睛都没抬,扬剑将断了的鞭子甩到了地上,微微动腕,剑便从军官脖颈上划过。

    “你又有几个脑袋,来同我这样说话?”

    他漫不经心地挥着剑,利芒一般的剑尖,极轻却又极骇人地从他还在砰砰直跳的血管刺过去,划开一点血痕。

    刀口舔血的军人,多少比平常人更添一分直觉,在这样的威压之下,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一只白白软软的手覆上了李玄慈持剑的手腕,十六一手还抱着那个孩子,一手握住李玄慈,凑了上去,悄声道:“别。”

    往日里李玄慈放肆时,十六要不为虎作伥,要不助纣为虐,鲜少阻止,听了她这声劝,眉眼稍稍一抬,眼尾翘出些妖异的神色。

    十六又把声音压了压,凑得更近了些,才道:“这人说不定是那什么劳什子天使,杀他方便,收拾起来可麻烦。”

    她对朝中职务一知半解,但每次那什么天使来教中传讯之时,众人待天使十分恭敬,像十六这样不中用的,只配在外围远远看着,被师兄吓唬乖一些,要是冲撞了天使,那便等同于冲撞了圣上。

    “天使?”李玄慈终于提了些音调,半扬了眉毛,目光转回被踩在地上的军官,神色里带上一丝残忍的笑意,“当天使,他还多了点东西。”

    “不过,很快就不多了。”他长眸轻垂,剑尖意有所指地顺着往下。

    军官只觉下身一凉,立刻不顾性命,也挣扎着护住了下身,眼中满是不遮掩的恐惧。

    十六虽不明白其中缘由,可不愧是与李玄慈做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贼夫妻搭档,瞧出他怂了,立刻十分默契地落井下石。

    “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全城戒严?”

    这样的机密之事,军官断不会与个冲出来的路人交代,可他刚露出些不屑之色,李玄慈的剑便又冰冷冷地往下划了几寸,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感受到胸口的冰冷,那军官暗自颤了下,终于开了口。

    “玄武大道上,花灯游行之时,恰逢烟火点燃,中间出了变故,天火落于灯阵,一发不可收拾。”

    他只说完这些,便再不肯开口。

    十六这下明白了,要迎祥瑞进京的花灯节,成了天火失落的不祥之兆,怪不得京中如此紧张。

    可李玄慈却长眸一垂,接着唇角轻轻翘了下。

    玄武大道啊。

    接着,他干脆利落地收了剑,还不忘又一脚将那军官踢得远远的,随即便擒了十六的腕子,自人群中扬长而去。

    十六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带,连忙慌慌张张地将另一只手上牵着的孩子往她父母方向一送,才被扯了过去。

    俩人没走多远,便看见姗姗来迟的何冲跟金展终于跟了上来,刚一上来,就劈头盖脸问道:“怎么回事,你方才怎么就冲到马前了,就算为了救那孩子,也不能这么冲动啊,伤着你怎么办?”

    十六一脸无奈地同他说:“师兄,你还不知道我嘛,有那心,我也没那力啊,我是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被人一屁股挤得跌到路中去的。”

    随即又悄摸低了声音,“就是要救人,我也肯定让他去救啊。”

    如今她使唤起阎王爷来,倒颇为理直气壮了。

    她声音虽放得低,可这话李玄慈还是听见了的,可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握住十六柔软腕子的指尖一转,微微摩挲着她内腕细嫩的皮肤,眼中几不可见地涌出一点笑,加快了脚步。

    十六跟得吃力,忍不住发问:“咱们这到底是去哪,如今全城戒严了,到处晃容易倒霉的。”

    “去看人倒霉。”他眼中满是邪气,眼角凝出一点轻蔑。

    等到了玄武大道,十六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见玄武大道已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墙下,明黄色的鸾驾还隐隐可见,地上还残余着烧碎的灯笼。

    但既不见百姓,也不见皇上,只有铁甲军队银枪光寒,风声鹤唳。

    “看来今晚皇上登了城墙。”

    十六心中明白过来,今夜是为了迎祥瑞而特开的灯会,皇帝为了与民同乐,也为了将此事宣于天下,才特意出宫登城,将气氛烘托到最高点。

    但如果按着那军官所说,烟花落下的天火点燃了玄武大道沿街的花灯,那可便是出了大事。

    单看这花灯便知是特意做得大,连得也密,用麻绳串了悬于城墙前大道两旁,还互相勾连,虽气派无比,可一旦天火点燃,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顺着麻绳一路烧下去,最后连接到城墙上特制的花灯,将火势蔓延到那里。

    看来今夜不仅是失火,更惊动了圣驾,说不定皇上还受了伤,所以才会立刻全城戒严的。

    想到这,十六有些担忧地望向旁边的李玄慈,被他察觉了目光,回望过来,与她那双圆眼睛一对,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怎么,担心我?”他微微斜起唇角,目色中含着放肆,语意轻松,半点不似担心的样子。

    自然是担心的,那祥瑞是他献的,且这烟花降下的天火,正应了当时皇上猜忌他的天狗之兆,难保不会将这账记到他头上。

    可话出了口,却不知怎么拐了个弯,十六望向一边,十分自然地说道:“祸害遗千年,你起码活一万年。”

    这话说得放肆,可却正对了李玄慈胃口。

    他屈指毫不留情地弹了下十六的脑蹦儿,含着些笑意,逗她一般,“除了我这祸害,还能活得长的,也就剩千年王八万年龟了,你是哪样,挑一个吧。”

    然后同我长长久久地一起活下去,别叫我自己过这漫长无趣的人生。

    得开,倒省了我一番口舌。”

    冲着这个,以后十六若要逢年过节给他送些烤猪熏鸡之类的吃食,他倒乐意出匹快马。

    “她是我徒弟,又不是我能拿来换铜钱的猪羊,她爱怎么着,我拦不了,也不爱拦。”

    “不过同样的,她今后如何,我也许不了,指不着,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这打主意。”

    “她那个粗心眼,哪怕落你手上了,往后乐不乐意嫁你,且两说呢。”

    唐元望回铜镜,继续打理起自己,坏心眼地把最后一句观察到的话咽回肚子里——不过,若不嫁他,怕也是嫁不了旁人,从小到大,除了师门里的人,他还不曾见过十六对任何人如此卸下心防,如此毫无戒备,仿佛露了软腹的小猪崽,打着滚等人摸摸肚皮。

    而李玄慈也挑起眼尾,漂亮的桃花眼中全是意气风发,朗声道:“那你便等着,看她凤冠霞帔,高高兴兴地嫁我。”

    “你我都瞧得出来,那天不远了。”

    二三五、嫁人

    ??“进来吧。”

    ??听了这话,李玄慈没有立刻开门,只是持了剑柄,将门抵出些缝隙,从空隙里面见了他衣着完好,才伸手将门推开来。

    ??毕竟他对陌生男人的身体,无甚兴趣,敬谢不敏。

    ??门开了,玄色的袍角翻飞,一只皮子极细的羊皮靴踏了进来,却也没有再进去的意思,只是就这样停在那里。

    ??他在打量着眼前这人。

    ??毛人已经不再毛绒绒的了,身前盛了一盆刚烧好的热水,还在袅袅冒着烟气,脚边已经堆了一圈乱糟糟的发。

    ??唐元见李玄慈进来,却也没多管他,只照样拿着剃刀,半仰着头,对着铜镜里隐约的模样,大差不差地随意剃着胡子。

    ??随着簌簌之声,他的面目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下才能看出,这人并不是个年纪大又古怪的野人,长得算是俊朗,星眸剑目,却并不叫人觉得端着。

    ??反倒是眉飞入鬓,举止动作都带着肆意,特别有一股子疏懒不羁之气。

    ??比道士多了些落拓随意,比游侠又多了些正气,看上去有了些年岁,眸子里却没带上多少沧桑。

    ??就像那院子里的草树,水缸上的压石,天上飞的鹰雁一般,什么痕迹也瞧不出,仿佛天生天长便是这般了一样。

    ??两人就这样站着。

    ??一个手上不停,依旧剃着胡子,一个也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半倚着门,目光不知看向哪里。

    ??过了好一会儿,唐宁脸上总算干净了,啪得一声,他放下了银剃刀,刀刃反射着从高处小窗照进来的光,看着凉得很。

    ??他张开五指,随意地梳弄起头发,将那一团鸟窝大差不差地拢得听话些。

    ??梳了一会儿,这才自他进屋后第一次开口。

    ??“十六那丫头,落你手上了?”

    ??他的语气既算不上愤怒,也不是质问,只是极其普通地在说一件事。

    ??但这疏松平常的语气,却不知怎的,叫人不由认真起来。

    ??李玄慈便知道十六平日里装的那副面皮,都是和谁学的了。

    ??她对着外人,都是风动帆动心也不动的模样,事事不挂心,处处难动摇,舒朗如风,淡泊似月。

    ??怪道她个贪吃嘴馋胆怂话多的小rou团子,能装得这样像,原来都是从小对着这样的人学来的叁五分颜色。

    ??不知怎的,李玄慈偏在这时想起了十六每每偷吃东西,眼睛都笑弯了还要从眼角溢出甜蜜蜜的光的小模样,就莫名地软了眉梢眼角。

    ??再抬首时,便再理直气壮、淡定从容地回了这话。

    ??“是,落我手里了。”

    ??这话里没有多少恭敬,既不是威胁,更不是请求,他只是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听了这话,唐元梳理着发的手没有停下分毫,只是继续扒拉着,半天才开口。

    ??“也好,你钱袋宽裕,她就是要日日吃头整猪,也吃得起。”

    ??半天,他就挑了这么一句开口。

    ??可李玄慈听了却丝毫不惊讶,对这话照单全收,只轻轻用指尖捻过剑柄上的一块圆宝石,口吻随意地开口。

    ??“除了能吃,闯祸也无碍,便是给天捅个窟窿,我也能帮着她,把窟窿搅得再大些。”

    ??这话一出,倒让唐元的眼神从铜镜中移了过来,头一次打量起他来。

    ??随即,眼里涌出些淡淡的笑意,道:“若你一味说要给她收拾补救,我倒要恶心几分,可你却是要和她一起把窟窿搅得更大,倒还算有些意思。”

    ??“哦,有什么意思?”李玄慈挑了半边眉毛,倚着门,颇有些无赖模样,随口问道。

    ??“我的徒弟,便是闯祸,自己也能收拾,收拾不了,那就自己担当,何须靠你。”

    ??“我当时既然没有将她送到别人家当闺阁女子,而是留在身边当弟子教大,就没打算让她长大了去做依附别人的菟丝子。”

    ??“落你手上,做一对搅天搅地的贼夫妇,倒也不算坏。”

    ??李玄慈生平怕是头一次被人叫做“贼”,大概也是头一次被人叫做“贼”,心情却也不坏。

    ??“你倒想得开,倒省了我一番口舌。”

    ??冲着这个,以后十六若要逢年过节给他送些烤猪熏鸡之类的吃食,他倒乐意出匹快马。

    ??“她是我徒弟,又不是我能拿来换铜钱的猪羊,她爱怎么着,我拦不了,也不爱拦。”

    ??“不过同样的,她今后如何,我也许不了,指不着,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这打主意。”

    ??“她那个粗心眼,哪怕落你手上了,往后乐不乐意嫁你,且两说呢。”

    ??唐元望回铜镜,继续打理起自己,坏心眼地把最后一句观察到的话咽回肚子里——不过,若不嫁他,怕也是嫁不了旁人,从小到大,除了师门里的人,他还不曾见过十六对任何人如此卸下心防,如此毫无戒备,仿佛露了软腹的小猪崽,打着滚等人摸摸肚皮。

    ??而李玄慈也挑起眼尾,漂亮的桃花眼中全是意气风发,朗声道:“那你便等着,看她凤冠霞帔,高高兴兴地嫁我。”

    ??“你我都瞧得出来,那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