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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种种防御做得更妥当。毕竟来的路上,他已察觉有人触碰到了湖中结界。 会是什么人呢? 当年之所以选中静水湖,就是看上它偏居一隅,幽深宁静,便于隐居,却又非全然避世,可谓进一步俗世汹涌,退一步独善其身。近处的朗德寨中常有人来往,苗人质朴温厚,不会怀疑他这异乡人从哪里来,又要往那里去。 百年中,他常常呆在静水湖,默看红尘变迁,聆听世俗的声音敲打在耳畔,如檐下滴答雨声,同碧波浩渺汇流到一起,在他心里奏响一片涛声。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时光匆匆而过,疏忽间改朝换代,童颜苍老,唯有他停驻在岁月深处,心头默念的,唯有那一城一人。 记不清有多少次,谢衣举头望月,想着那一城流离的月光,看那若隐若现的星子高悬北疆天际,当中……有他心底的人。 高天孤月,永夜寒沉,即便道不同,路不同,被迫斩断恩义,再无相见之期,谢衣心里,也永远有那一轮明月的位置,无可替代,永志不忘。 他曾经真的以为,直到生命终结,都无法再见沈夜一面了…… 谢衣微微一笑,回忆那些已逝去的岁月。过去百年中,他也见过许多人,下界山河广袤,人与人之间有太多不同,不论思想、情感、学识见解,还是那一村一城的风俗讲究,都让他大开眼界。他也因此结识了纷繁的三教九流,即便在修道者或身怀异能的人当中,谢衣所受到的待遇也完全不同。 身携下界仅残留传说,而罕有人真正接触到的魔气,难免让人感觉谢衣高深莫测,有人善意地给予安慰,或想为他驱散,自然也有人将他视作危险,暗中提防,甚至还曾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仙门老宿,怒斥他为妖邪之辈,浊恶难当,禁止门下弟子同他来往。 那时,谢衣越发清晰地感到,这浮世人心,世情百态,实在复杂得难以尽数,怕是穷尽一生,也无法真正明白“人”究竟是怎样的东西。这也提醒了他,世间善恶难定,高低难分,即便高洁仙家中,兴许也有如那位老前辈般的武断之人。 再一次回归静水湖时,谢衣颇有隔世之感,心态也在这一遍遍的磨砺,一次次的见闻中越发成熟内敛,冷静圆融——他不再仅仅是流月城中理想勃发,进退随心的破军祭司,而是在坚持原则与道义的同时,学会了许多不得不为之,不得不面对,也不得不妥协与掩盖。 或许,这便是所谓成熟,而正是这样的成熟,塑造出了乐无异他们最初所见的那个“谢衣”。不管偃甲或他本人,灵魂深处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区别,这也是经历时光后必然的发展过程,即便停留在红尘中的是谢衣本人,百年后,他同样会成为那样的他。 命中注定,心性使然,阅历使然。 因此,后来当他偶尔遇见不那么矜持宽厚,或自以为是的正义感过于敏锐的修行者时,也能够不卑不亢地报之以善意,坦然面对怀疑,同时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箭矢潇洒挡回去。 所以……谢衣微微点头,心中已推出可能的答案:这一次触碰到静水湖的结界的,也会是那样的人吗? 若仅仅如此,到不足为患了。 想到这里,谢衣停下来,墨条在雪白的纸面上已落下清晰圆润的痕迹,仿佛一个新世界正在他手中渐次成型。每一次设计新偃甲,都近乎创世的过程,当中有喜悦,有平淡,有失败,有成功,当然也难免有颓丧与苦恼,但对谢衣来说,这一切都是值得享受的过程。偶尔,他甚至会觉得有些无聊了,这世间为何没有第二个大偃师能够与谢衣一较长短,一分高下?他很乐意与这位并不存在的对手或伙伴坐而论道,倾心交谈,共同将偃术之途不断向前推进。 或许,无异能够成为自己期待中的这个人? 那孩子……谢衣点点头,嘴角露出赞许的微笑。无异已具备成为优秀偃师的最重要条件,假以时日必会大有所成。如果可能,自己真想继续教导他,不断陪伴他的成长,看着他日渐强大为自己期待中的样子,甚至超越自己的期待。 他一定认为自己已不在了吧……这倒是个难题,不知如今该怎样在不惊扰无异的情况下继续教导他呢?他静心想了想,没有找到头绪,忍不住微微摇头,跟着又释然了。反正才数月功夫,授徒不急于一时半刻,相信通天彻地的大偃师谢衣能够解决这个小问题。 墨条又在纸面上移动起来,谢衣再度沉浸在偃术当中,边构图,边测算,强大的推演能力几乎已成为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也是优秀偃师的必修课。常人一辈子也解不开的难题,纠结难分,毫无头绪的筹算,在他眼中皆如孩童的启蒙功课,不值一提。 随着设计推进,谢衣已完全沉醉其中,浑不觉日光点点划过窗棂,自己的影子被越拉越长。最后,金红光晕铺陈房间,沈夜身影停驻在这光影尽头,也不知他在窗外看了多久。 “谢衣,歇会儿,还有……晚上陪为师饮酒赏月。” 第62章 月出皎兮,天倾如盖。 常说春花秋月,夏荷冬雪,深秋时节于山顶上所见的月色,自然格外清明寒彻,静美深邃。熄了房内灯火,只留檐下两笼烛影,为“江海寸心”四字映衬些许暖意,合着院中花影簇簇,楼台深深,鼻端偶尔嗅到草木幽香,耳畔不闻俗尘喧嚣,恍惚中似乎已贴近了九天上那一轮孤月,令人望而沉醉,心绪渐平。 谢衣将酒杯斟满,看白玉杯中渐浮起盈盈碧色,然后将杯子推到对坐的沈夜跟前,微微一笑。沈夜也回以一个微笑,执起酒杯,望着他默默不语。 搁下酒坛,谢衣坐直身体,正色举杯,两人在空中遥遥一敬,却都没有饮,反手将酒泼在地下,幽微馥郁的香气顿时弥散开来,仿佛一层薄薄的烟雾,罩住了崖上一方净地。 这第一杯酒,并非为着他俩,而当送给那些远去的故友们。 沉默片刻,谢衣微微一叹,又为二人将酒满上。这酒是他当年住在纪山时亲手所酿,搬往静水湖前,他取了些埋在后院,另有一些放在地窖内封存。上次无异他们过来,将他地窖里的酒翻出来喝了,唯有藏在后院泥土下的不曾被发现,幸得留存。 “你这徒弟啊……”得知此事时,沈夜曾摇头轻笑,“性子有两分像你当年。” “呵,我可比无异更缜密些,若将酒都放在地窖内,今夜就没得喝了。” “……不错。”沈夜抿一口酒,细品当中滋味,对谢衣酿酒的手艺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