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钩吻(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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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roubang入得又急又重,雩岑低呜着,饶是尽然忍出了一身的汗,却依旧死死咬着牙关,尽可能不露出一分可疑的声响。 明明是被强暴,此刻压抑的气氛却似乎反倒变成了偷情的模样。 汗意蒸腾,肌肤相贴的冰凉却仿佛触碰那北海礁石上月下独唱的鲛人,冰浅地带着那久违的檀木味渗入肌理,像是下过雨的初冬雪松,明明是这般熟悉到刻骨的味道,却让人难言地想掉下泪来。 雩岑知晓零随甚少点香,几乎是不用的。 不似玄拓、濯黎那等府上的沁香萦绕,文人雅士总逃不了焚香沐浴的规制风雅,饶是玄拓本是个武将,不爱这些,但那时战场上溢入皮肤的血汗味总是不太好闻的,往日大多用作除味,逐渐地日积月累间,也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一如她曾问过男人身上的香气从何而来,那时的零随曾是一愣,而后想了想淡笑回答,大抵是储放衣物的檀木箱作祟。 肃朗流风,如雪下松,松下雨,雨下风,扶苏何所绰,樛木何所萦。 或许记忆可以强行抹去,那刻骨的熟悉到底是刻在了每一分的骨血里,雨夜之中的纠缠,更像是一场久违的幻梦,又似乎也是一晌惊梦—— 她以为她跳脱了那个虚伪构造的牢笼… 可是没有。 午夜梦回的低吟,熟悉到知晓对方每寸肌rou纹理的走向,到底是忘不掉的。 零随喘着粗气,黑暗之中,两人口舌交吻迎合着不断相交的性器,棱角分明的guitou搔刮着甬道中的嫩rou,重重撞向紧闭的xue口,像是狂风骤雨的袭击,令得雩岑的身子一片战栗,酥麻若过电般磨弄着xuerou深处的敏感点,脚趾紧缩,想要就此合上双腿,却反将那窄腰夹得更紧。 泪水的苦涩在两人唇齿间流溢,初始是因为干涩进入的疼痛,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如今只变成了她夹带私货的痛哭,甚至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因为男人身上那股安心又令人陌生的味道。 她曾以为…终其一生再也不会相见了。 “零随…唔…零随……” 一味的哑干,不同于两人的任何一次交欢来得令人难受,被暴雨浸湿的肌肤摩擦间渐渐和暖,雩岑却感觉身上压着一条从深海而来的鱼,雨声只能遮掩两人性器拍合的水声,而对方也像是想要故意羞辱和避免那床铺可疑的吱呀声般,压着她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毫不怜惜地cao干,饶是如此,却在又一次的进入之后,蜷着脚趾的小姑娘却还是忍不住揽着对方的肩头,口齿不清地呜咽那个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名字。 然这般的泪水,落到对方的眼里,却是陌生冰冷的拒绝。 因为抵抗不了,所以才任由其他男人肆意在其上蹂躏践踏,留下这般的痕迹吗…?可雩岑熟络到麻木的行为与动作,包括那红袖添香般帮另一个男人收拾书桌的模样,却仿佛让零随瞬然想起,无论是两人未曾确定关系的时日,抑或是成亲之后… 她却从未露出那般的神色帮他整理过什么。 男人不喜他人他人触碰自己的政务,饶是多年间,这般渐渐养成了习惯,出门离开前都会下意识暗暗将些许的摆放顺序和方向牢记在心,以免旁人作何手脚。 零随知晓小姑娘曾动过他置于桌上的药方,但其余的政务其他,雩岑无非都像是个合格的妻子,不会过多过问丈夫的事务。 可如今…他却只吃到了满心的嫉妒。 没由来的嫉妒。 他嫉妒她收拾其他男人衣物文书的模样,他嫉妒那般多年,玄拓仍旧拥有她甘之于奉献的爱情,他甚至嫉妒她对其余的宫婢都是和言善目,却独独对他抱之以泪水与反抗。 什么彻彻底底的分开…什么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你就这般贱吗!”男人咬紧牙根,掐着腰肢的双手仿佛重得要捏出两道青紫的印痕,不知在何时解脱禁锢的不反抗、反而无力地抓着他臂弯的小手仿佛更是一场逆来顺受的妥协,确乎在每一个她无法反抗的男人身下,都只能选择这般掰开双腿的妥协,“雩岑…!” 他鲜少叫她的全名,也头一回拽着她的头发粗暴地将她扯起,“你就这般缺男人麽!” 缺到不过离了几日便爬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缺到不是被强迫,而是自愿住在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宅屋,熟络得像是女主人一般驱使着别的男人的属下婢女,也熟捻得仿佛忘却了,曾有他的那一个存在。 气息颤抖之间,雩岑确乎感觉整个头皮都要被对方生生扯下,那汹涌的泪因为剧烈的痛意掉得更烈,那胯下roubang却是始终不停,更狠更深地往那至深处疾撞,本就因昨夜剧烈方才稍稍消肿的xuerou被肆意作弄得又红又肿,两点红樱更是再此之中被对方粗暴地弄破弄肿,甚至连略微抚过的凉气都令其酸麻刺痛。 “你不是喜欢男人麽?…”男人一通急干,确乎早已顾不上那可能被发现的声响,像是报复,更像是歇斯底里的发泄,将那在冰凉冷雨中的气闷与不屑通通顺着那抽插的性器撞进最深处的小口内,转而放开头发的大掌却又在那极度疼痛的高潮之际猛地掐上那脖颈,紧绷的臀部与大腿结实般地几乎舞成了残影,往时颇为敏感的宫口被硕大的强硬挤进撬开之时的酸麻,却未曾令得那被不断收紧的大手掐得几近缺氧昏死的小姑娘发出多余的声响,“我给你男人,雩岑…!” “…我给你男人!” “你满意了吗!你被孤cao爽了吗!被男人cao爽了吗!…为什么这么贱,为什么…为什么…” “……” 身上之人确乎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那随着窒息渐渐澎拜涌顶而来的剧烈快感,确乎比任何一次的高潮都要强烈,可她却渐渐听不清对方的话了,悠长的耳鸣和渐渐消失的光亮充斥眼前,身上的痛楚仿佛被那终于至顶的巨大海潮一并冲刷而去。 雩岑说不出话来,憋得红紫的小脸却在那急撞数十下终是狠狠捅进宫口的一瞬不自觉再度掉下一行清泪,或许是难过的,又似只是高潮失禁的无法遏制… 紧缩的囊袋在那娇小的zigong深处泄出满满的浓精,雩岑彻底因缺氧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只觉脖子一轻,畅快而来的空气连带着剧烈爆裂的烟火而至,像是抽搐般颤抖着从xuerou深处喷出一股湿黏yin液,那稍稍靠前的小口也不可遏制地射出一股股无味的清亮,汹涌得连那紧堵在深处的欲棒都无法塞尽,像是彻底被玩坏了一般,含着那粗大的性器依旧一股股翕张着吐出水来。 “为什么…为什么……” 黑暗之中,雩岑狼狈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意识回归的瞬间,一滴温热的水滴确乎掉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大概只是男人头发上滴下的雨。 她以为零随是来杀她的…方才那时明明可以直接掐死她,可… 或许她已然彻底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 …零随。 不知为何,她很想这般再叫她一回,可是无论是那低垂的脑袋,还是那黑得确乎看不见一切的环境,雩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然刺疼的好像已经无法发声。 她未曾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其实与玄拓交欢之前…她就想过有这么不可能的一天。 可终是…她还是哭了,哭得像是劫后余生,也哭的像是不能自已…男人却除了那句喃喃之后再没有说话,那沉重的躯体压在她的背上,粗糙的地面将她的背后伤疤磨得很疼。 射完之后,还未曾须臾,插在花xue中半硬的欲棒再度若充气般硬挺而起,将花xue填满。 黑暗之中的男人沉默地将她抱在怀中,再次颠了屁股,粗硬guntang的roubang在那湿软搅吸的紧致xuerou中上下抽插起来,‘啪啪啪’的拍打声好似占据了一切,与那窗外的雨点一同,将这无声的寝卧搅起一片情欲的浪潮。 因是尽根没入,两人的性器合得很紧很紧,由上至下的体位入得又深又疼,却仿佛在方才的高潮酥麻中转化为粘腻而剧烈的快感,宁愿相拥着,却近得没有人想要去探看触摸对方的面容,冷意弥漫的凉风从不知何时微开的窗棂泄入,紧贴的心与摩梭的肌肤,却好似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 汹涌的快感再度袭击之时,她感觉脖颈旁粗喘的气很深很热,耳侧是那高潮到极致的不自觉地低哼,却在对方的嗓音之下显得低沉又诱人,像是无数次相枕沉睡的伴奏,无法自抑的沉沦之中,快感像是被抛上云端,越过一阵又一阵的山风,向至高的巅峰飞驰而去。 雩岑脑袋一片昏沉,却在高潮之中仿佛回到了方才窒息的一瞬,五感自动关闭,眼前一片白茫茫之中,确乎什么都感觉不到,又好像能清晰地感受男人的触摸与心跳。 湿汗淋漓的小屁股在射精前随着压在地上的幅度而被高高抬起,大张的腿心狠狠向那抖动的欲棒套去,一下又一下,仿佛世界末日的疯狂—— “雩岑……呃…啊啊…为什么…嗯…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好似一直在问一个显而易见却又永远不可能得到回答的答案,雩岑无言得,却只能在那最后一次凶狠撞进宫口猛烈颤抖的欲棒间,紧紧抱住了身上的男人。 陡然大涨的火热男根紧缩着再度喷出大股大股的白精来,在两人哑然低语的叹慰之中,又一次将那zigong灌得盈满。 ……… 起身,穿衣。 直至那个高大的身影重新从大圜境之中取出新衣穿戴整齐之后,雩岑却仍旧满身青紫的瘫在地上,赤身裸体,双腿间未曾合拢的xue口含着大股大股的浓精,随着身体的轻颤时不时挤出一点来,也不流下去,只是yin靡的挂在红肿的花唇之上,颓废又yin乱。 “…你不要再来了。” 干涩的沙哑仿佛刺破喉舌,雩岑究极的沉默之后,却是张口对那发泄完性欲后,从头到尾背对着未曾看她一眼的男人,破落而道。 “怎么?不需要我了?”零随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嗤笑一声,却不达眼底,冷冷借着那窗帷投进的亮光从头至尾将她扫视了一通,既是屈身,故作下流地摸了好几把那胸前颤颤红肿的椒乳:“你这般的yin妇,一个男人又怎能满足得了你?” “你今日爬的是玄拓的床,明日欲求不满,莫非是要将三清的几位兄弟一个一个勾着一齐睡一遍…说不定,还能让他们摒弃偏见一同上你。”男人明摆着的羞辱,却未曾料到,那已然麻木的雩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像个不会说话的木偶,默然听取着一切。 “既是来者不拒,又何怕多我这一根…”零随冷笑道:“荡妇不是最喜欢男人的阳具了麽?孤定能满足你,又有何不行。” “既是当了婊子,又立那牌坊作甚,实是多余。” “……” 雩岑不答,只是索性闭上眼偏过头去,不再看对方。 “…看着我!”然方才转过头,便被对方强行掰着头扭了过去,“你这荡妇又有何脸面对我耍脸色!” “那您想如何…?”雩岑张开眼对着那瞬然便由嘲讽转为暴怒的俊脸惨笑了一声,微敛杏眸,像是那方才接待完恩客的青楼女子,故笑着道:“莫非您想听我说…天帝爷慢走,下次再来,常来…或是您方才玩得可尽兴了?” 话尽,男人似是未曾想到她会说出这等话来,似是突而僵愣在原地,雩岑却是自顾自挣脱着起身,瘫软着腿半跪坐在地,敛眸去捡那地上散乱的衣服。 翻动数下,可到底再也找不到一片可以上身的布料,索性光着身子坐落在地。 “零随…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眨了眨眼,朝着那恍神的男人沙哑道:“特别是你。” “我可以对不起玄拓,我欠他一身累债,甚至是一条命,包括濯黎的一段情,还有他为我付出的那般多心力财力…我唯独不亏欠你。” “……” “你说我是荡妇…”雩岑哑笑一声,将那纠作一团的长发一点点用手指梳开,神情有些恍惚:“是…我是。” “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在新婚之夜背着夫君与他人在喜房内欢爱,也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叛逃下界…尽心尽力豢养杀我之虎狼,枕边之野兽…?最后…最后还与他成了亲…” “你是最没有资格羞辱我的人…你若有羞耻之心,你又何曾会对自己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下手,又如何能设计坏人姻缘,散人喜事…又好意思挖墙脚到自己这里来?” “我往后就算睡了千人也好,万人也罢…可我不爱你了,零随…我不爱你了…”她弓着头笑出声来,“我就算人尽可夫,你也不配碰一下,因为你不配,你不配…!唔…!呃…” 疲软的肢体柔弱,甚至毫不费力,她便被对方狠狠重新压在了地上,堵上了那道从头至尾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在发泄些什么的嘴。 雩岑已然准备好再度接受那爆裂狂至的性事与施虐,可却在粗暴的一吻而罢后,男人竟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瓷瓶,口舌含捻着其中倒出来足有一颗小丸子般大小的盈白一粒,在她口舌呜咽间强迫着瞬间咽到了底。 身上的力道瞬间释消,雩岑瞬间直起身来狂呕,可饶是她跪趴着想要扣着喉咙将那吞下去的东西吐出,那瞬间滑到了深处的药丸确乎已然无法取出。 “这是什么…!” 雩岑心里一慌,颤抖的手无法遏制,却觉得这应当不是那种足够令人死亡的剧毒,毕竟零随要杀她简直比强破下药来得容易多了,男人向来不是拐弯抹角之人,想到那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慢性剧毒,雩岑几乎起了一身的冷汗。 “药。” 束缚着她的双手,像是想要近距离看清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男人又一次附压下来的脸贴得极进,她确乎都能感受到那麻麻痒痒扫在她皮肤上的长睫,零随的表情来得嘲笑又恶毒:“一个万人骑的婊子,应当不需要怀孕,孤是在帮你…” “往日你的孩子只能给孤生,往后也一样…如今不能,便要毁掉……” “你从此不会再怀任何一个男人的野种。” 雩岑抽着冷气,确乎感觉那光凉的下体间渐渐流出了一道温热,却不像是jingye湿漉的粘稠,却更像是… 血。 “你这般yin荡,这不正合你意,你应当感激孤才对。” “……” ‘若是个男孩,长得像你,学识像你,但最好脾气能随我一些,开朗些好,整日板着个脸都把其他姑娘吓跑了去,哪还碰得到中意的姑娘?…若是女儿,那便也最好长得像你…女儿家的脾气倒是可以冷淡些,太过外向容易被其他坏小子骗,再说许多男人便不都喜欢所谓的冷美人麽,其实脾气倒还……’ ‘为何长得像孤?’ ‘我长得一般般,孩儿还是好看些为好。’ ‘为何妄自菲薄,孤的妻比上界下界任何一个仙神都要好看。’ ‘男子往后从政要的是手腕与能力,容貌又无何帮助,女儿也不必太过好看,随你便已足够,还能留在身边多养几年,闲来给你解解闷。’ ‘你养孩儿便就是用来解闷的?’ ‘不然呢…若是男子,年纪到了孤就找个师傅将他送到下界去,你若喜欢女儿,我们还可以再生。’ ‘若只有一个呢?’ ‘不好分,便不和离了,何时你给孤生够两个再分。’ ‘那如若生不出,我们便一辈子在一起。’ 黑暗中摸索着零随的小指勾上,像是孩童间简简单单而诚挚的约定,男人反手包着她的小手,小指紧紧相勾… 当日成亲大被同眠的闲絮和誓言仿在耳侧,可终归…不同了。 雩岑知晓自己这时最好冷脸相对,要作出一副浑不在意的面孔才好,她在任何一人的面前都鲜少哭过,却不知在零随这里哭了几回…仿佛上辈子的泪尽数都偿给了对方,却依旧没有得到她该有的好报。 零随曾想用孩儿来将她绑住,曾一宿一宿的欢爱纷深,对于两人的往后与子女曾抱有那么多的美好… 到底是都毁了。 她曾经对于一个新生命是恐慌是无措的…可如今却不会再有任何期待了。 因为零随。 因为她曾盼望着…能够与其拥有孩子的男人。 头发散乱,零随从那恨恨咬着唇大颗大颗掉着泪的身躯上起身,默然放开了大掌的束缚,一如他难以理解雩岑为何要哭,分明是那般喜欢攀附其他男人欢爱之人…就算仙身难孕,彻底不必怀孕其实她不应当高兴才是麽… 他确乎永远也难忘…若非那日他回来得及时,雩岑恐怕已然因为乱喝红花堕胎送了命去。 她本就不想要与他的孩儿…又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所谓的怀孕,其实好似只是他当初为了留住她性命的一厢情愿。 然男人有些出神地起身站起之时,却见那黑暗之中的人影一晃,竟是不知从何突而摸到了一根长簪,丝毫不带任何犹豫的反握着朝脖颈狠狠扎去—— ‘叮当’ 零随后怕地粗喘着气,那被一脚踹出许远的长簪竟是在那等力道下生生扎入硬木的地面之中,小姑娘的手几近被那力道击得脱了臼,红肿地垂落在地,那绝望的眼眸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掉,洇透了身下破碎的衣物。 “零随…零随……你不是要我的命吗…你拿去…你拿去…!” “孤当然要你的命!”倏然的惊吓之后,男人却像是气昏了头,俯身狠狠捏着雩岑的下巴威胁道:“你的命,你的身子,你的一切都是孤的…孤现下还不想杀你,孤不让你死你便永远不能死,孤要让你活着,你便也得永生永世活着!” “你记住,你若死了,你认识的那些人,暮汜也好,英招也罢,还有什么花青花镜?…这些无辜的人通通都会给你陪葬。” “所以好好保着你的命…”零随放开手起身,又不知从哪摸出几个药丸来,一气捏着下巴给那瘫软在地的身躯灌了下去:“你若是自己弄出半点损伤,孤可以先杀一个给你看上一看。” 语罢而尽,男人吱呀一声毫不顾忌地将大门打开,毫不顾念地抬脚走了出去,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静静倾泄在进屋内,雩岑就这般无神地摊在黑暗中,恍惚地看着头顶被晕照的悬梁淡光。 外头很是安静,暴雨清朗而过,空气里满是清新的青草香气,月光洒下的光影将男人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寂寂的庭院毫无半点微动,待至走到外院,某个黑暗拐角处才蓦然闪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脚边确乎还躺着一个被打晕的身影。 “陛下!” 那女子见到来者,恭恭敬敬地单膝下跪,月光下俨然映出一方仿若小鹿般人畜无害的面孔来。 “钩吻…” 男人斜眸,望向那远处黑暗中,尽数倒了一地的黑色身影,浅笑着赞了一声: “做得不错。” 340、夜逢 零随敛眸,浅觑了一眼钩吻脚边的那个身影,寂凉的月光堪破云层,照印在那张恬静沉睡的面孔上,紫衣菡萏,像是月光波影下一朵微绽的梦莲。 “真是有趣。”男人像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般上前一步,浅笑着看向那已然无知觉的新月,“当年紫参一族的围剿真是不够利落,这般竟还有一只漏网之鱼。” “您若是想要监视那位…”身侧那小鹿般的面孔听罢,却是霎那间凶光毕露,顺势从袖口滑出的,还有一柄锐利寒凉的尖刀:“不若将这个位置换作我,来得更为方便。” 语罢,却见男人倏然斜眸往看来,脸上浅淡的笑意依旧,却始终让人感觉到疏离与冰冷。 “你近来杀心不浅啊…钩吻。” 零随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目光灼灼。 “你既然知晓玄拓身侧的人俱是药人rou饮,倘是平时还好,这一下杀得多了,必定惹人起疑。” “再加上你尽挑这等稀罕之物猎取,若是待至割血献药,孤又得耗费心力人力给你运作一番…”男人探究的目光将面前暗暗攥着刀的娇小的女子上下扫视了一番,“那些孤费心培养出来的间者权当送祭,如今只剩你一人——” 零随上前一步,屈身间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惊得那女子的短刀都瞬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九色鹿…?”男人轻嗤,“那么下一个又是谁?” “你若将这紫参杀了,倒时那玄拓割药练丹来平稳病情之时,孤又从哪再找一根紫参取血给你,好让你遮掩过去?” 零随挪步紧逼,那倏然变得有些惊慌地小脸吓得踉跄着后退一步,继是站不稳地被勾倒侧摔在湿漉的石砖之上,仰头望着那始终淡定地背着手的男人。 “你究竟是在帮孤…还是害孤?” “陛…陛下!”钩吻微抖着跪下身来,俯伏在男人脚边:“钩吻绝无二心!” “你不必向我下跪。” 男人却道:“你已然是个神了,可以与孤平起平坐了,不是麽?” 零随故意拉长了声调,悠然开口:“故而你其实一直认为…孤将你与那些豢养伪装的暗卫一齐送到清微府为奴为婢,又始终只是让你传些不痛不痒的简单消息,玷污了你作为神的能力与尊严?” “钩吻不敢!” “敢不敢可不是说在口头上的…”隐没在黑暗中男人笑了一声,令得女子冷汗涔涔,却忽而在下一刻,突而转了话头道:“对了,玄拓最近一次发病…是在何时?” “这…”女子迟疑一瞬:“上次取血炼药,大抵已然有一百多年了。” “近来未曾发作?” “…钩吻不知。” 女子紧张道:“我平日也只在内府活动,女子向来是不能入内院服侍的,所有往来都是那个天枢在管理承接,其实百年来能真正见到玉清…玄拓的时候亦少,那日不过是您提前发消息令我对那雩岑多加留意,我才冒险去探…不想浪费了一个身份,又得劳您费心周旋…” “钩吻有罪!” “……”零随听罢无声地顿了顿,半晌才道:“这不怪你,正常的消耗更迭…” “但乃是往后,孤不希望再听见莫须有的浪费。” “钩吻知晓了!” “…知晓?” 男人似是忽而脾气变得隐怒而起,冷冷道:“孤可不想只听你的表面功夫。” “如若推测得对,近来玄拓便又要发病一回…” “到时你便在那上缴的血液中掺入你的血,是百年前的双倍…”零随说得浅淡,好似只是在嘱咐一件最为平时不过的小事:“…这上界,也该换换天了。” “可…陛下!” 女子像是愕然听见什么不得了之事,惊得猛然抬起头来,正对上那低敛冰冷的琥珀眸:“往日在药中掺入钩吻的血是为了激发,令得那癔症愈作频繁,直至终有一日玄拓会因那癔症爆发彻底地精神崩溃,变作一个痴傻儿…若是要查,也只能归咎于他自己的癔症所为!” “万年我们都已缓慢加大计量忍过,好不容易才将这复发周期缩短到百年内……” “一次双倍剂量,他若毒发身亡,一切筹谋便都将毁了!” “钩吻忍辱负重万年,便就是为了他精神崩溃彻底痴傻的那一日!” “这很重要?”零随冰冷的双眸依旧不偏不倚,回望着那震惊到骇然瞳孔,“你所想的,你所要的,不便是这剿灭你家族的三清一步步走向灭亡…” “他疯了与死了,对于你来说又有何不同?” 男人冷嗤道:“这三清若无玄拓,便军心不稳,孤若那时发动战争,他玄沢…必败无疑!” 武之覆者,乃为下策,攻心攻人攻地者,民意所向,乃取天下。 钩吻不知为何零随突而这般激进地走到这一步,如若如此,这潜伏的万年间他们便已然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置玄拓于死地,又为何步步谋划,试图借刀杀人间,还得以全身而退。 可须臾之间…望着那男人方才走出来的方向,与那前段时日突而来密的叮嘱,女子像是突而明白了什么。 “倘若事成之后,我若得幸还活着…”钩吻像是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涨红着脸低声道:“钩吻可以…可以入重歆内宫…永久侍奉陛下麽…?” 此话已然说得相当露骨…可想要进那后宫之中的女子,又何其只有她一个? 或许一开始曾恨过怨过…但渐渐的,却像是钦慕崇拜于那敢于一手遮天的无上至尊,或许终有一日功成身退、报得家族大仇之后,她也可以拥有所为之奢望的感情。 纵使她不可能成为这个男人的挚爱与唯一。 “天鹅吻…”怔愣间,那高高伫立于月光之下的男人倏尔蹲下,微眯长眸,那手温很暖,轻轻捏着她下巴抬起的气息却很凉,确乎还带着另一个女子身上的幽香,仿佛没有听见她方才几乎鼓起所有勇气的告白,轻声道:“一吻断肠…当真是温柔又狠毒到极致的毒草。” “这世上…或许只剩下两株了罢,钩吻。” “……” 男人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将目光转向那昏迷在拐角之处的紫衣身影,轻道:“看见了麽?…她的家族为孤所灭,而你的家族死于三清……其实到头来,你与她本都是一样的人。” “要么选择仇恨,要么永远遗忘…” “你忘了你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麽?”零随眯着眼笑了笑,却倏然主动将她从地上拉起,女子仍旧有些愕愣着依旧侧眸看着那新月的侧脸,半晌反应不过来,“多想想你的弟弟。” 她听见零随继续说道。 “你当年能从中厮杀而出,故而你才有了与孤谈条件的机会…” “那些死掉的人…那些刀下亡魂——如今你已然没有了退路,为了你的家族,为了你唯一的弟弟…” “孤只是给了你一个身份和一把刀而已。” “你要知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同情,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幸运,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孤不过是跟你做了个交易。” 男人说得很慢很长,仿佛亘古得,在帮她回忆起人生中某段满浸着猩红血色的时光—— “只有强者配活下去…弱者既是死了,也不过成为孤药房内最不起眼的某种奇毒罢了,是没有意义的。” “人族有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孤也很喜欢…你知道麽?” 零随笑道:“他们将毒虫一齐投到一个罐子里相互撕咬,只有最后唯一存活的才有饲养利用的价值…他们称之为——” “养蛊。” “孤很欣赏你…” “除却利用之外,你是孤养得最为满意的一只。” “但同时…你也该为你那个心爱又孱弱的弟弟牺牲些什么。” “最好的仙塾…一路平坦晋升的官职,或是他只是想要个富足美满的生活…孤都可以办得到。” “包括将他从预定的蛊盒里拿出来。” 女子的脸色霎那变得惨白,一如她奢望之余,却还已然忘了那个家破族灭之时,方才成年的她从那燃烧坍塌的废墟之中,强行强夺而出一路抚养至大的弟弟。 初入零随手下,是生存也是自愿…更为了抚养她尚在襁褓中的弟弟。 她被送进清微府之前,那孩子已然足有人族七八岁的模样,撒欢着跟着一堆同年龄的孩子玩闹乱跑,听闻她要远出之时,还将那枕下絮絮攒了多年的一堆小灵币塞进了她的手里,嬉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嘱咐她,路上千万要吃好睡好。 如今…如今这万年时光蹉跎,她竟没有再见过他一次。 想来现下,恐怕也要长得比她还高了罢。 她虽是长姐,却无非对他意味着如长如母,如友如亲的存在。 零随曾通过两人密信传交给她那弟弟的寄信,从初始的牙牙学语的横写乱画,再到渐渐长大已然有了一手漂亮流利的毛笔字,其间从小伙伴的闲余打闹直至近来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女子的絮絮… 她的弟弟已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当初杀人也好,下毒也罢…不过是为生所迫,再至成为一个养活她自己与弟弟的手段,她却不能自私地将他也拉进这般暗不见光的囚笼之中,他本该拥有一个正常小仙该有的、光明正大的生活。 “没有人可以只为了自己而活,孤也一样。” “或许你现下觉得很好,但玄拓一死,你便可以永远带着你弟弟远走高飞,孤可以给你足够生存一生的富足安康…重歆宫?…” 男人敛眸笑了笑,有些不知其然的哑然:“孤都不喜欢呆的地处,你们却若灯蛾扑火一般总是想一个个往里钻,直至想与孤一齐冻死了才好。” “图的又是什么呢?” 零随摇了摇头,背下身来转身欲走,却因那身后静默许久的声音停止了脚步:“那您为的又是什么呢?…天下,名利,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是为了那彻夜冷寂的深宫?” “苍生。” 男人却只丢下那两字,背着手径直向前走去,直至消隐在黑暗之中,那愣愣杵在原地的钩吻却仍旧没有回过神来,喃喃反复咀嚼着那奇异而又简短的字眼: “…苍生?苍生……” ……. 夜凉低潮,流萤纷纷。 一道黑影从清微府的一处院墙内飞身而出,方要轻落于地之时,却在半空中猛然回转身形,侧身险险擦过那道疾射而来的残影,潇潇落于地面之时,却反见那拖逸的袍袖已然至手腕始整齐又平整地削去一大截,残布飘落在地,于此同时掉落的,还有那咕噜噜从袖角中滚出的盈白瓷瓶。 零随的长眸微皱,抬眼望向身侧不甚见光的树影暗处。 吱呀作响的轱轮微动,那坐着轮椅的身影继是被那身后的人影推出,袒露在柔和光亮的月色之下。 琥珀眸微敛,释放的气息瞬间已至那推车的小厮近前,可对方神情依旧淡然到麻木,目视前方,仿若未曾将他放在眼中般镇定自若,可那看上去分明活生生的人影回传间,却无半点心跳呼吸的痕迹,那浅淡的灵波打在其上,却像是被某种身体材料奇异的漩涡吸收而进,转化成了另一种能源形式。 …这竟是一个人偶?! 零随自认见多识广,却一晌有些愕然间,便见那天青蓝袍的声影温和浅笑,仿似方才那等出手狠辣的偷袭与其无关,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温润随和: “二皇子…”男人开言,却是一顿,倏尔才像是想起什么改口道:“哦对…吾等健忘,如今这般时日,也该称你天帝陛下了。” 这般拐弯抹角故作忘记的挖苦,令得零随的眉头深蹙。 “你果然还活着…玄桓。” 他当年其实便就对面前之人的死因有所疑虑,却苦于抓不到什么证据行踪,直至之前某次去登那红楼找白泽寻访些古方之时才窥得些蛛丝马迹,却也不能苟通,其间试探多回,却也无功而反的隐秘令得他自己都一度以为是自己多疑…直至那时濯黎成婚时的婚贴,才将这等隐在暗中的老狐狸给引了出来。 只不过这后果…可谓是伤筋动骨。 他与濯黎的分裂,包括这一切本该天衣无缝的谎言,却都毁在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 零随咬着牙,那钝痕的指甲深入掌心,压出一道道印痕。 “不该怪我…”玄桓抬了抬眼皮,倏然敛了笑,恢复一片漠然:“这都是你的咎由自取,零随。” “你不该打她的主意,也不该再来清微府——” “她不想见你,你们已然结束了。” “她是孤的妻,又何置于你这无谓的外人来插手指点,莫非管得太多!” “太多?…”迎着那双愤愤、随时可能出手伤人的琥珀长眸的瞪怒,玄桓却是一脸无畏淡然,反是俯身捡起对方滚掉在他脚边的盈白瓷瓶,拿在了手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的事自然该由我管,你这所谓的丈夫…?” “在吾看来,未免置喙太多,无理蛮横,惹人厌烦,不要也罢。” “你…!” “这就莫非就是你这段时日的成果?” 男人拔开瓶塞,盈白的玉瓶倾倒而出一颗颗足有小丸子大小的圆白丹丸,那指尖轻捏,却是须臾在掌中变成了一片白粉。 “我听闻陛下近日闲暇耽于丹房之中,尚以为在炼制新药,不免想探讨几分…想来便是这个?” “……”零随抿着唇,却见玄桓已然将那白色粉末在鼻下轻嗅,脸色倏然变得有些怪异: “这是…糖丸?” 这确乎一整罐,都是彻彻底底的糖丸。 行医用药之间,难免有患者惮苦,故而医者通常会用简单的甘草研磨,或掺入丹丸之中改善口味,或制成纯粹的甘草糖丸来服药后压味… 只是这似乎并非单纯粗制的甘草丸,为了掺调口味和剂量,抑也加入了不少其他增香增味的东西。 若是医者其言…未免太过繁琐且不实用了。 方且这味道与配方,闻起来更像是一种人族亘古传下的甜糖的气味。 当今天帝…花了好几日的闲絮时日,日夜如此,就为了…研一罐人族口味的糖丸? 未免太过令人跌破眼镜。 “…与你何干!” 像是被猛然戳穿的恼怒所致,对方的脸霎那变得又黑又紫,一道激射而来的金色灵力瞬然将他手中的玉瓶击得粉碎,迎风而起,那颇得女子喜爱的糖粉霎时散得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甜香。 然只一瞬,尚有些不明所以的玄桓便恢复了往日的表情。 “你不该再来。” “你未免管得太多。”零随冷嗤一声:“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往日辉煌也好…如今不过是个名义上的死人,就应当做个合格的、不会说话的死人才好。” “孤不介意帮你一把。” “你杀了我…往后呢?”玄桓却直言对上那阴恻的琥珀眸:“如今你来,只身又走…你终是从这带不走她的。” “零随。” 男人沉声道:“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警告,莫要再来了,也莫要再令她伤心了。” “你天帝昔日欠的,你零随昔日欠的,我早晚,一并都会替三清,替她全都讨回。” “有趣…” 零随方想回话,两人却是同时敛眸往那身侧的院墙处看去,一阵灵力波荡愈近,倏然间黑影飞逝,一道金色的灵力像是报复般狠狠击中那男人轮椅身后的人傀,瞬时将其胸口处爆裂开了个大洞,眨眼之间那身影已然了无踪迹,只余风中飘荡的余音: “玄桓,孤等着…等着你向孤报复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