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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五十)

    晚上十点,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大地,伽林城的街上开始变得安静,家家户户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然而纳伦家的庄园却灯火通明,大门外停着各式各样的马车,有欢快的乐曲从庄园内传出,显然,这里正在举办一场舞会。

    大厅内男男女女穿着精致华丽的服装,成双成对地在舞池中旋转,也有许多人站在旁边欣赏,一边喝着酒,一边交流谈天。

    在这样热闹的场景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大厅一角扫去,在那儿摆着一张躺椅,一个金发男人正斜靠在躺椅上,他手里端着杯葡萄酒轻轻摇晃,整个人一副慵懒的姿态,看上去对这场舞会毫不关心。

    他的个子很高,即使靠在躺椅上也能看出完美的身材比例,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俊美的脸,五官漂亮得像是造物主的恩赐,即使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也足以将在场所有男人都比下去。

    “奥瑟,你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

    一个留着褐色短发的年轻男人端着酒向他走来,虽然也称得上英俊,但与这位金发男人却相差甚远,两个人似乎很熟悉,他自顾自地坐到金发男人身旁,对他说:

    “你好不容易来参加一次舞会,怎么还是一个人呆着?要知道,在场的姑娘们可都想和你跳上一支舞,难道你不愿意挑个幸运儿共度这个美好的夜晚?”

    斜靠在躺椅上的奥瑟瞥了褐发男人一眼,将身体坐正一些与他拉开距离,喝了口杯中的酒,这才开口道: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威尔,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被他叫做威尔的年轻男人笑了笑,用自己手中的酒杯碰了碰奥瑟的杯子,满不在乎地说:

    “只是订婚而已,再说了,现在谁在婚前还没有几段风流韵事呢?”

    他用揶揄的眼神看着奥瑟:“并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清心寡欲,奥瑟,我真想知道究竟要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你动心,哪怕是逢场作戏,你也总得找个对象。”

    奥瑟喝空杯中的酒,将杯子放到一旁,站起身说:“我没有这个兴趣,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这么早就回去了?”威尔也跟着站起来,“不再多呆一会儿?你可是很难得来一趟舞会的。”

    “不了。”奥瑟穿上外套,“我明天还有事情要办,就先回去了。”

    几分钟后,奥瑟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蹄落在地面的声音,抬起手按了按太阳xue,他的头有些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舞会上太吵闹的缘故。

    不过说起来,他最近总是头疼,虽然请医师来看过,却也说不出是什么问题,只能开些安神的草药让他煎水来喝。

    那些草药喝了似乎也有些用,至少晚上睡得会比之前好一点,但很奇怪的是,奥瑟觉得自己这几天有时候会短暂地失去记忆,比如他明明在书房里坐着看书,再一睁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房间另一边去了,而且身旁的书架还歪向一边,地上全是掉落下来的书本。

    再或者他明明在床上睡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旁边的椅子也倒在地上,就像是他起来梦游了似的。

    这样的情形发生了几次,使奥瑟认为自己患上了梦游症,不过他暂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弗雷德,想把最近的事情忙完再来解决这个问题。

    今天他手头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又恰好接到了纳伦家送来的舞会请柬,虽然他平常不喜欢参加这些聚会,但是想到自己最近的状况,奥瑟觉得可能是太过忙碌才导致的异常,不如去参加一次舞会放松放松,或许会有好转也不一定。

    很可惜的是,这场舞会并没能让他放松,反而令他的头更疼了,他好不容易呆到十点,实在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现在就只想回去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怪物(五十一)

    “公爵大人,您回来了。”

    奥瑟下了马车,进门时弗雷德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接过奥瑟脱下的外套,跟着他上了三楼。

    “弗雷德,我说过晚上不用等我。”

    奥瑟松开衣领,长长吐了一口气,他就不应该去参加什么舞会,这一路马车颠簸回来,总觉得头变得更痛了。

    “您还没回来,我也没法安心入睡。”

    弗雷德留意到奥瑟在按太阳xue,立刻关切地问:“公爵大人,您的头又痛了?我现在就叫佣人替您去煎药草,您喝过再休息吧。”

    那些药草对他的头痛其实没什么效果,但喝过之后睡眠会变得好一些,奥瑟点点头,对弗雷德说:“我先去泡个热水澡。”

    “好的,公爵大人。”

    房间门关上,奥瑟走进浴室,除去身上的衣物,将自己完全浸入温热的浴水中,他靠在浴缸边,仰头闭上双眼,蒸腾的水汽润湿了他的眼睫,令他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奥瑟被弗雷德的敲门声叫醒,他睁开眼,从浴缸里迈出来,正要拿浴巾擦干身体的时候,忽然脑中传来一阵晕眩,使他险些跌倒在地上。

    他扶住盥洗台,用力摇了摇头,那种晕眩似乎稍微减轻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疼痛感。

    奥瑟皱紧眉,慢慢将身体站直,他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浴室里的水汽使镜面蒙上了一层薄雾,透过雾气,奥瑟能看见自己模糊的身影。

    他的头愈发痛得厉害,那种痛很诡异,像是在将什么东西一点点从他的脑海中抽离出来,他忍住疼痛,颤抖着伸出手,将镜子上的水雾抹去。

    随着他的手指移动,镜子上出现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奥瑟缓缓吸了一口气,想要从那唯一清晰的地方看看自己,然而当他的视线投向那里时,却在镜中赫然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

    奥瑟瞳仁骤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这时弗雷德走到浴室外面,轻轻敲了敲门,开口询问他:

    “公爵大人,药草水我已经送上来了,还热了一杯牛奶,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此时浴室中的奥瑟根本听不见弗雷德的声音,他已经完全被镜子里的画面震住了,镜中的他双眼变成金色,瞳仁呈现一道竖线,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人类,而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睛。

    他的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呼吸却几乎停滞,剧烈的头痛使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一时间根本分不清自己看见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就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镜子里的人似乎又发生了变化,奥瑟感到自己的皮肤像是在慢慢裂开,有些微的痛感,却远比不上脑中的疼痛。

    镜中的人脸上开始长出黑色的鳞片,原本英俊的脸逐渐变成另一张面孔,然而奥瑟却连惊恐的情绪都不再有了,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意识随着那阵疼痛被慢慢从脑海中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怪物(五十二)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

    弗雷德在浴室门外喊了好几声,始终得不到奥瑟的回应,他感到担心,正想再继续喊他,却听见浴室中传来一道古怪的气声,随之而来的是物体被碰撞落地的声音。

    弗雷德觉得不对劲,立刻转动门把手,好在奥瑟并没有反锁,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公爵大人——”

    弗雷德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半句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着浴室里的一幕,眼睛因震惊而睁大,半张的嘴久久无法合拢,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时在浴室里站着的根本不是奥瑟,而是一个浑身覆满黑鳞,后背还生有双翼的怪物。

    它的面容像是龙与人的结合,头上有两只长长的尖角,身后还有一条粗壮的尾巴,它的体型比成年男人要大上一圈,加上头顶的角,几乎要将屋顶撑破,当它看过来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眸子带着慑人的光芒,令弗雷德在这一瞬间动弹不得。

    它挪动脚步,高大的身躯靠近弗雷德,将他笼罩在阴影里,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像是在打量他。

    弗雷德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他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毕竟任谁突然见到这样一头怪物,都很难不被惊吓到。

    然而弗雷德却自始至终没有呼喊旁人,也没有试图逃走,随着怪物的靠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的神色收敛起来,站直身体,将一只手横在腰前,向面前这头怪物弯下腰去,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用恭敬的语气说:

    “很荣幸见到您,我最尊贵的主人。”

    怪物眯了眯眼,脑袋微微倾斜,似乎是在思考他这句话的含义,弗雷德并没有抬头,而是继续道:

    “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从,弗雷德,希望您还记得我的存在。”

    “咕噜噜……”

    怪物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它往前走了一步,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现在它的脑海里没有任何记忆,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然而奇怪的是,站在它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它对他的脸毫无印象,他身上却有一种令它感到熟悉的气味。

    就好像他和它认识已久,给它一种安定和放心的感觉。

    它伸出爪子,用指甲轻轻碰了碰弗雷德的肩膀,弗雷德抬起头,用有些惊喜的目光看着它。

    “主人,您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咕噜噜……”

    怪物眼里露出一丝迷惑,它绕着弗雷德走了一圈,像是在努力回忆他是谁,然而很可惜,即使再怎么努力回想,它的脑海仍旧是一片空白,这使它变得有些焦躁,粗壮的尾巴在地板上拍了拍,鼻腔里喷出一道粗重的鼻息。

    “主人,您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弗雷德连忙安抚它,“您只要知道,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就可以了,我的名字叫弗雷德。”

    怪物安静下来,歪过脑袋看着他,弗雷德继续对它说:“而您的名字,叫做奥瑟.纳伦。”

    说完似乎是怕怪物没听懂,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怪物专注地听着,等他说完,它张了张嘴,像是在模仿他一般,从喉咙里发出两个音节。

    “……奥…瑟……”

    “对,您的名字叫做奥瑟。”

    弗雷德松了口气,看起来主人变成这样仍旧可以沟通,他尝试着想再和它多交流,然而这头怪物却变得不耐烦起来。

    它在屋子里走了两圈,随后将目光投向阳台,在弗雷德连声的询问下,它毫不犹豫走向阳台,张开身后宽大的双翼,挥动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怪物(五十三)

    奥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始终有一双金色的眼睛,他既像是被这双眼睛凝视,又像是在透过这双眼睛往外看,那种感觉非常奇特,然而无论他怎么往外看,都只能看见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当他浑浑噩噩从梦中醒来,听见耳边传来弗雷德的呼唤,他吃力地撑开眼皮,随即视线就被耀目的阳光刺伤,他用手遮住眼睛,过了足足半分钟才终于能看清周遭的景物。

    在他的头顶是一片茂密的枝叶,明亮的阳光从树叶缝隙倾泻下来,洒在他的身上,而在他身边,弗雷德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当发现奥瑟终于恢复了意识,他松了口气,小心地将他扶起来靠在后面的大树上。

    “公爵大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弗雷德轻声询问他的状况。

    奥瑟眼珠微微转动,发现自己和弗雷德似乎正身处一片森林中,四周是林立的树木,空中不时传来雀鸟的叫声,他张了张嘴,感到喉咙干得快要裂开,好半晌才用嘶哑的声音说:

    “弗雷德…我怎么会在这里?”

    弗雷德听见他沙哑的声音,立刻将腰上的水囊解下,喂奥瑟喝过水之后才说:

    “公爵大人,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我先带您回去再说,您现在能站起来吗?”

    在弗雷德的搀扶下,奥瑟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行动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头晕,走了几步后变得好了一些,弗雷德将他扶进马车,然后自己坐到前面,驱使马匹离开了森林。

    回到城堡,奥瑟先洗了个澡,当他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子的时候,不禁再次想起梦里那双金色的眼睛,还有他失去意识前在镜中看见的画面。

    他心里慢慢升起一种恐惧,完全猜不透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穿戴好后奥瑟走出去,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弗雷德正站在旁边,对他说:

    “公爵大人,您这么久没吃东西,先用过餐之后我们再谈吧。”

    “不必了弗雷德。”

    奥瑟走过去,看着他说:“我现在就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看起来你好像知道一些事?”

    弗雷德沉默了几秒钟,叹了口气:“公爵大人请稍等,我有件东西要交给您。”

    他转身离开房间,很快又带着一个羊皮笔记本回来,他将笔记本交到奥瑟手上,郑重地说:

    “这是您的父亲,老公爵留下的东西,本来我以为或许这辈子不会有机会交到您手上了,但没想到……”

    他的语气变得更沉重了几分:“总之您看过这个笔记本之后,就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奥瑟将信将疑地接过笔记本,这个本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封皮有些地方被磨得粗糙,里面的纸张也已经泛黄,不过保存得还算完整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看上去有些稚嫩,像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写的,却又令他有些眼熟,第一行写着年月日,奥瑟算了一下,刚好是三十一年前。

    想起弗雷德说这是他父亲的笔记本,那么想来这就是三十一年前父亲留下的笔迹,这样推算出来,当时他的父亲正好是十二岁,那么拥有这样的稚嫩笔迹的确合情合理。

    奥瑟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继续往下看,在日期后,笔记本中写道:

    【三天前,我亲眼目睹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件事实在令人无法置信,然而它的的确确真实发生了。

    母亲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也不敢告诉任何人,但这件事令我惶恐不安,我不知道后面还会变成什么情况。

    母亲已经十分焦虑,我不能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因此我决定将这件事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

    这是第一页的内容,奥瑟看完后,又接着翻开第二页,第二页的开头也记录了一个日期,但比第一页的要提前三天。

    【最近父亲身体似乎出了一点状况,经常头痛,还容易忘记一些事情,母亲请了有名的医师来为他诊治,然而医师开的药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效果,这使我和母亲都非常担心。】

    【六月十四日晚上,父亲的病又发作了,他的头痛得比以往更加厉害,母亲一边叫人去请医师,一边让我和老弗雷德帮忙按住他,防止他伤到自己,然而在医师来之前,父亲就发生了变化。】

    【他在我和母亲面前,居然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怪物!】

    看到这里奥瑟的瞳孔收缩了一瞬,捏住纸张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弗雷德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沉声说:

    “公爵大人,无论您看见了什么,都请不要停止,一定要看完这个笔记本里的内容。”

    他说得没错,无论这个笔记本里的内容多么匪夷所思,都是他唯一获取真相的途径。

    奥瑟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缓缓翻开了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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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揭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