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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绾手心沁出了一层细汗了,紧张地一把扣住了尝百草的手腕。 一切细小的举动都落入了他眼中。夏殊则淡淡地瞥眼过去,“不必怕孤。” 他又补充了一句:“孤不吃人。” 卫绾微微怔然。 常百草却发出噗嗤的轻笑,甚为大胆。卫绾怔怔朝她望去,威胁她闭口,常百草竟然胆大起来,敢当着太子光明正大戏笑,而卫绾战战兢兢地发觉,太子殿下似乎并无恼意。 常百草只是觉着,太子一路约之以礼,目不斜视,目光平和温沉,雅逸端凝,毫无戾气,分明是个正人君子。不知为何自家姑娘与四姑娘呛声时神鬼不惧,逼急了,私下里能祭出卫织母族祖上八代来,却偏偏怕太子殿下,宛如见了猫的老鼠,连爪子都不敢亮出来了,这不是太奇怪太好笑了么。 她仍在笑着,卫绾瞪了她一眼,诫告她不得放肆。 常百草偷偷瞟眼太子,那小手捂住了嘴巴,眉眼弯弯,仍然全是笑意。 目不斜视的太子殿下冷淡地望着窗外,主仆二人无意之间目光落到他背影之上,觉得那剪影沉静而孑然,与车中俗物格格不入,卫绾更惊疑不定地发觉,殿下耳根……有些微发红。 一定是马车逼仄,车中太闷了。她心想。 黄昏时分,将暮未暮,军队在黄河边驻扎下来。 背临滔滔,大河万古不竭的水声,犹如战鼓雷鸣。 可让人听着,却觉得有种古朴而悠远的宁静。 卫绾下了车便显然松了口气,一路只步步紧跟着卫不疑行动。 远处,齐王殿下和太子巡视周边,两道身影挨得极近,左右无人,齐王却还是用手掌遮口,神秘地笑道:“我上一次便发觉那小姑子怕你了,三哥你上回在洛阳城外掳走了人,是不是做了甚么让人又心动又害怕的事情?” 夏殊则道:“没有。” 他皱起了眉,“高胪同你如此说的?” “不是,只是小五自己猜测的,怕三哥和三嫂不痛快,今日特地为三哥寻了个台阶,你们聊得愉快么?” “聊?”他们在车中一路,不过说了三句话。 卫绾怕他,避如蛇蝎。他越是靠近,她越是不自在。 齐王眉目黯淡下来——原来甚么也没聊啊。 赶了一程路,诸人饥肠辘辘,卫不疑等人在属下搭起了木架燃起了篝火,烤rou被翻出浓郁的辣香。 卫绾厨艺一绝,不逊洛阳大厨,尤擅清粥小菜,煸炒炙烤。此行中不少亲兵充当了猎户,他们例无虚发,去了小半时辰便已满载而归,卫绾就地取材,竟也让一众粗糙汉子吃得有滋有味赞不绝口。 此时天色将暮,暮云如莲,从西天大河来处沉了下去,犹如一团落汤的火球。 卫绾烤好rou,与诸人分飨,他们解下盾牌铺地为砧,取下腰间匕首片rou,大快朵颐。 齐王也嘴馋,问卫绾讨了好些羊rou兔rou。 卫绾殷勤招待,自己一口未动,和常百草两人忙活了许久。 吃得满嘴油星的齐王笑眯眯的露出餍足:“三嫂烤的rou色味俱佳,比我在春日宴上的烤羊臀还好吃。” 卫绾微微垂下了目光,“殿下过誉。” 将木架上最后一块彘肩取下,卫不疑吃饱饮足,帮着问这块rou谁要,眼馋的亲兵吃锅望盆地爬过来,卫不疑的目光扫到了远处,挨着另一堆篝火的背影。 那身影宛如被火光舔舐着,笼罩在一团炙热的火焰之中。 高胪将军似乎俯身对殿下说了什么话,便走了过来。 齐王诧异抬头:“卫三郎你瞅什么?” 卫不疑道:“我是觉着,主公……很孤独。” 他们一堆人偎着火烤rou说笑,饮酒放歌,显得那头格外的荒凉冷情。 齐王回目望了眼,压低嗓音道:“我三哥一贯如此,他能把身边一切乐景衬出哀情。” “也不知是攒了几辈子的幽怨。” 卫绾的心轻轻地被挑动了一根弦,有种无法言说而又感同身受的孤独。 卫不疑取了两块羊rou一块彘肩,“阿绾,你送给殿下吧。主公行了一路似乎水米未进。” 卫绾面露迟疑,不肯行动。 正此时,高胪走了过来,对卫不疑道:“主公有命,我与卫三郎今晚轮番当值守夜,大家伙儿吃完了rou便各自回帐中歇憩。如有风吹草动,以打更为信。” 卫不疑道:“敬诺。” 高胪腹中正空,见还有些烤rou未曾分食,也席地坐下,正要问是否卫绾烤的rou,谁知他来不及问出口,目光才对上卫绾,对方忽然取了卫不疑递去的羊rou彘肩朝太子去了。 背影颇似逃之夭夭。 高胪摇头一笑,自来熟地取匕首划了rou,尖刀上坠着烤熟喷香的羊rou,一口送入。 “唔,好手艺。” 夏殊则手中调着一张古琴,琴声泠泠,仿佛冷月下泉水嘤鸣,于烧得哔剥的柴火声之中尤为沉澈悦耳。 卫绾将护盾置于地,取了匕首,恭谨地摆到夏殊则身前。 白日里相处,让卫绾已稍稍放下些警惕,她对夏殊则的恐惧反倒不如高胪了,才宁可给他送rou,也不想教高胪那如鹰隼般锐狠的眸子盯上一眼,那一眼已教她浑身不适。 “殿下,我烤了rou,行了一路甚是艰苦,您……” 他的双掌压在琴弦上,修眉微微动了下,却丝毫没有甚么表露,那双深邃的眸子,是卫绾认同的最能藏住心事的那种。 他道:“孤坐马车,并不艰苦。分给别人罢。” 卫绾不想回去分给高胪,又道:“大家都吃饱了,只有殿下……”她忽然顿口,恨不得咬断了舌头。她怎么突然口拙舌笨起来,这不是在说现在只有别人吃剩的rou了才拿来打发他么。 谁知夏殊则却又侧身,命人将琴取走,捡起了卫绾置盾上的匕首,他举刀要片rou。 那双手细长平滑,无一分赘余,只是片rou的技巧未免显出拙劣,想必他平日吃rou都有旁人打理好了的,卫绾心道让他亲自动手很是不敬,确不合适,闭了眼睛自告奋勇道:“我,我替殿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将匕首倒竖,交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