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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周谨。周谨被他盯得发毛,突地拔了刀,底下一阵sao动,他却不觉,拿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刀刃,声音陡然加大了几分,“跪便跪着,只是你们死谏的是什么?是那阉人耽政吗?谏的怕不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女婿此刻正在北衙昭狱中,命将不存!” “阉人走狗,要拿便拿,岂可辱我等清白?”那书生涨红了脸,“便要辱我们,但老师一生清风朗月,岂能容尔等小人出言相轻?” “我等今为家国社稷请愿,尔等jian臣,莫要污了我等清白人的眼!” “吾等高义,不足为尔等小人道矣。” 那小黄门原本怕被混乱波及,远远候着,却瞧着周谨多时不动,不由心急,走近了,问周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督公可还等着大人的好消息呢。” 周谨望了一眼东宫的方向,猛地将刀一侧,狠狠插入雪地中,刀柄兀自颤着,发出低微的“嗡嗡”声。 而在周谨望向的宫殿之外,沈度已候了一个时辰有余,雪下得大,染湿了他深青色的朝服。 他定定地站在阶下,借着昏黄的灯光,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来往通传的小黄门悉数避过他,他亦不作声,只静静候着,身侧的雪已盖过了鞋底,他却没挪动分毫。 一刻钟后,方才进去的小黄门终于出来了,他走至沈度身前,仔细打量了下,沈度会意,伸开双臂任他搜身。小黄门验过后,同他引路,“殿下在书房等大人。” 沈度沿着游廊绕了一圈,环视了一眼这东宫,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此处,但他父亲却曾数次在这样的风雪里入东宫,为当时的太子授课。只可惜,时至今日,沈孺鹤之名早已成了朝中不得再提的忌讳。 沈度忽地悲从中来,面色却还平静得紧,脚步亦不紧不慢,待小黄门进去通禀后,他才深深呼了口气。 听得通传,他入了书房,向上首的人行了个君臣大礼。 太子刘昶正心不在焉地翻着司礼监送来的折子,见沈度进来,眯了眯眼,由他跪着,半晌,他从那堆折子里捻出来一本,缓缓念道:“监察御史沈度谨奏: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即位初年,铲除积弊,焕然与天下更始;然今数年不视朝,东宫监国,纲纪驰矣。东宫数行推广事例,名爵滥矣;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薄于君臣……” “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注] 刘昶站起身,就着折子拍了拍掌,“沈大人不愧是昔年父皇亲赞过的探花郎,遣词造句确乎好手。” 刘昶刻意从沈度身前过,走至灯下,将折子往火上一递,一股焦味便入了沈度的鼻尖,但刘昶未叫他起,他不能抬头去看,只得应道:“殿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沈度。” “是。” “当日父皇欲要擢封,你却婉拒了吏部肥缺,自请前去御史台,让孤印象深刻啊。”刘昶见折子快要烧完,将折子轻飘飘地一扔,那折子便转了个弯,施然落在沈度腿边,火星未灭,附在他衣衫之上。好在青衫已湿,火星子自行灭了去。 刘昶冷笑了声,“御史这活,官不大,却得罪人得紧,多少人赶鸭子上架都赶不去。到头来,唯有你们这帮酸腐书生才愿意去填这个缺。沈度,你莫不是糊涂了?如今父皇高寿,你这御史做便做了,竟还敢参孤一本,若不是孟添益拦了下来,孤便着了你的道。你是嫌死得还不够快?” 沈度冷声道:“殿下言重,微臣不过据实上奏而已。” “是么?”刘昶余光瞥见窗下白日里宫娥新换的红梅,心下不爽,随手拿过剪刀走近,“人都说梅乃君子,清高得很,依孤看来,这梅却红得刺目,实是俗气。沈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刘昶用了力,那枝花骨朵儿便颓然落了地,“沈度,你且选个死法,孤赐你个痛快。” 第19章 你方唱罢 那枝红梅打了个滚儿,倏地落到沈度身旁,正正横躺在那本折子的余烬上。 沈度余光瞥了一眼,眼看着冰雪激上余烬,滋出最后一阵白烟来,最后归于静谧,只留下一摊污渍来,他忽地低笑了声。 屋外雪势越发地大,被风裹挟着砸向门窗,激得人心里也带了几分寒意。飞雪簌簌,衬上沈度低低的笑声,刘昶忽地觉出一股诡异来,他问:“你笑什么?” 沈度直起身来,缓缓道:“延和二十一年,东宫辅政;二十二年,定阳王再收北郡属国,龙心大悦,赏赐铺满朱雀大街;二十三年,国母亲自做媒,欲将侄女说与定阳王世子,遭拒;二十四年,殿下欲纳国子监祭酒千金,被祭酒以其女已与定阳王世子有婚约为由拒绝,同年,靖安侯夫妇为次子提亲,求娶文嘉县主,定阳王允;二十五年,北衙易帅;二十六年,定阳王辞官归乡,保举怀化大将军周林佐接任大权;二十七年,陛下削藩之意日盛,晋王反,周林佐倒戈,定阳王府阖府入北衙昭狱。” 刘昶冷冷瞧他一眼,冷哼了声,“孤之事,你倒如数家珍。” 沈度微微抿唇,冲刘昶一拱手,“延和十八年,司礼监掌印;二十一年,东宫辅政;二十三年,司礼监归于殿下,同年,定阳王婉拒后,国母将侄女下嫁吏部尚书嫡子,首辅大人从此与吏部不睦,殿下也自此走上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的不归路,朝中处处是殿下耳目;二十四年,定阳王允靖安侯府提亲,司礼监搬弄是非,靖安侯左迁至虚职,明升暗降;二十五年,北衙向司礼监投诚,同时易帅;二十六年,殿下于青宁二府大肆搜刮鬻盐财政,当地盐政官忍无可忍,上疏弹劾殿下,此盐政官恰巧乃定阳王世子——宋珏;二十七年,晋王反,周林佐倒戈,殿下授意司礼监举荐端王平乱,端王不敌,陛下震怒,欲取宋家满门性命。” 他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当真有了几分九华殿上弹劾乱党的气势来。 “沈度。”刘昶在他面前蹲下,手中剪刀抵向他心口,“孤不明白,父皇高寿,这天下早晚都是孤的。眼下除了内阁那帮糟老头,便是朝官一派也已动摇,为何独独你如此有眼无珠?” “微臣不才,独独有几分识人的眼力。”沈度并不避他手中利刃,反而迎上他阴骘的眼神,笑了笑,“殿下非良君之选。” “你可真敢说。”刘昶将剪刀推进。 剪刀刺破朝服,利刃刺进心口,鲜血浸出,染在青衫上,除了颜色深上几分,也并无不同。 沈度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弓了弓,但他随即又跪正了,咬了咬唇,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