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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撒问。 “就是回来了嘛,”泽维尔说,“难道你不想我吗?” “可是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要结婚了?怎么突然回来?” “没有,没什么结不结婚的,你记错了。” “怎么没有呢,”以撒说,“你别欺负我不认识字,我回家就找给你看!不就是上上个月的信里说的吗?” “唉,唉,别激动。好吧,是有这回事,不过我不结婚了。” “啊?为什么?那女的看不上你?” “……” “算了,没关系!天底下有的是女人,你有这副模样,不会缺人喜欢的,”以撒哈哈笑着搓了搓泽维尔的脑袋,“回来散散心也挺好的。不过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 “怎么了?” “我可能不回去了。” “什么?” “我辞职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事?” 看着以撒不敢置信又掩不住失望的样子,泽维尔摇摇头,把以撒叫出酒馆外。两个人站在码头上,泽维尔突然说:“你老啦。” 他凝视着以撒蓬松而毛燥的红发、他饱经风霜的脸,还有湿润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严肃的时刻,泽维尔却突然想到那两片唇瓣尝起来应该是麦酒的味道。 泽维尔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本来还在组织语言的他一股脑儿地把自己拒绝了公爵千金的示好的事告诉了以撒。 “公爵很生气,公爵夫人夹枪带棒地说我不识抬举,而且暗示说她绝不会把她的女儿下嫁给我,叫我放一百个心。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有机会就刁难我,我没法继续待下去了。” “你——回利物浦来,就因为这件事?” “嗯。” “就因为你觉得你不爱她,所以拒绝了娶她的机会,而且还因为这件事把公爵一家人得罪了只能灰溜溜回老家来?” 泽维尔难堪地别过脸。 有些话他没有对以撒说,比如,公爵一家从来没有尊重过他,没有真正的提拔,也不给他人脉;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趁手的工具,一个可信的、没有背景的、乖顺的女婿,在老公爵百年之后,不会有任何东西属于他。他或许能因此过上较之前优渥一些的生活,却要以从此不能再见到以撒为代价。 但是大部分人不会认为贵族家庭形同囚笼,他的这个举动在一般人看来实在是愚不可及。 以撒明显气坏了,他只知道这个蠢孩子竟然稀里糊涂地把飞黄腾达的门给一脚踢上,简直不敢相信满腹经纶的泽维尔会做出这种选择。 以撒瞪大了眼睛盯着泽维尔,揪起他的衣领,鼻尖贴着鼻尖:“老子这辈子已经完蛋了,完了!懂吗?就想他妈的盼你小子能他妈的过得好!你呢?用一句话就把未来买断了,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廉价的人吗?兰登·泽维尔?” 看着魔镜的天使们几乎把鼻尖都贴到了屏幕上,屏息凝神——这么近的距离,不接个吻简直天理难容哇! “我说他们是真的吧!”天使甲洋洋得意地说。 “闭嘴。”天使乙嘘他。 接下来,只见: 泽维尔哽咽着说对不起; 以撒气得三次朝泽维尔举起拳头,每一次都砸向旁边的破木箱; 泽维尔急急忙忙握着他的手,看皮肤上的擦伤; 以撒气呼呼地抽回手,这时,泽维尔抬起头,用湿漉漉的蓝眼睛凝视他—— 然后,两人突然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就这?” 天使们大惊失色,不信邪地把人生进度调成超快倍速—— 于是,屏幕中的时光开始飞快流逝。 后来,泽维尔从此留在了利物浦,任职于本地的一个小教区,私下里给一些家里付得起钱的孩子做家庭教师,教音乐和拉丁文。 很快,他就有了自己的住处,在安置好家具后正式从以撒家搬了出去,但是每天都会带点东西去看望他的养父,至于带的什么,取决于他前一天来觉得以撒缺什么。 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这两个人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比如以撒究竟可不可以空腹喝酒和一次抽五根烟……总之,生活在平静中慢慢流淌着。 对于很多人来说,显贵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泽维尔已经把他的运气用光了。他的后半生没有什么波澜,作为一个虔诚的牧师,他一生未婚;以撒虽然并不信教,但也一样,到死都打着光棍。 某天深夜,独居的以撒死于突发心脏病,第二天清早邻居发现了他的尸体,验尸官告诉泽维尔他走得很快,于是他没来得及承担的死亡的痛苦和身后的积蓄都作为遗产一并留给了泽维尔。 谁也不知道当时泽维尔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床底下那只积灰的铁盒子,看见里面存放着几乎没有动用过的、这些年他寄回来的钱。他有为此流过眼泪吗?就算有,至少也不在人前。 当大家在葬礼上见到他,觉得这个人冷静得近乎无情——在一片稀稀落落的哀恸中,他的肩膀甚至没有抽动一下,作为亲属和神父,他平静地读完悼词,并提起铲子,落下埋葬棺材的最后一抔土。 人死了,也会很快死在活人们的记忆里。第一年,曾经寻欢作乐的女人们忘记了以撒的脸;第二年,共事过的工人们不再提起他的名字;第三年,零星几个好友在忌日这天前来扫墓,站在墓前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了。 似乎在葬礼上眼泪流得越多,遗忘的速度就越快。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当时眼圈都没红的泽维尔在多年以后仍然会经常去墓园看望他去世的养父,有时候带来一束野花,有时候两手空空,仪式不再重要,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日常生活。 以撒去世第十年的忌日那天,雨很大,墓园里除了守墓的老头没有别人。泽维尔撑着伞,照例在以撒的墓碑前放下一束花。 他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和生卒年月,还有他亲手刻下的那句:“没有牵绊和拘束,沉睡在安宁与喜悦中(1620-1677)” 现在已经是1687年了,想到这件事,泽维尔突然有些怅然。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打着伞,脸上却有湿痕? 临走之前,他俯身吻了一下墓碑的顶部,这个吻比一片花瓣落下还要轻,他当时的神情也无从窥探,全然被遮掩在重重雨幕之后。 …… 这一年年底,平安夜当天,泽维尔外出时被一辆失控的马车撞倒。 他仰面躺在路上,时间仿佛骤然慢下来了,所有声音都听不真切,像把头浸在水里一般朦胧而扭曲。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惊叫声不绝于耳,有那么多双脚匆匆走过,却没有人上来扶他一把,血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