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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与李玉山两人正在枰上对弈,此刻转头笑了一笑:“这次赈灾也亏了他,押运粮草的路上还算平安无事。” 李玉山也笑道:“还记得去年殿下派了许多人出去采办米粮,又大费周折地运到南边,我还觉得奇怪,却不曾料到是为了这次放赈之用。却不知去年冬时,殿下怎就预料到越州今年会有灾荒?” 杨琰笑着摇头:“这件事实在是公孙同的功劳,他去年秋冬时去了南方一趟,说是此地来年必有大旱,只怕要从春时旱至秋末,竟料得分毫不差。” 温芷附和道:“这个公孙同确实有些本事,除了通晓各地江河水势,连旱涝也都能预料得八九不离十,这两年水利之事多亏得有他了。”他叹了口气,“可惜他是船工出身,工部官员大都对他排挤,去年黄河堤坝修筑完没多久,他便被调回了楚中,得了个聊胜于无的闲职。” 杨琰点头道:“让他在家里好好休养,将来我还有事要劳烦他。” 李玉山听出他有委任要职之意,不由问道:“殿下今年称病许久,听说皇上已连番派了人来,甚至以太傅之位请殿下归朝理政,却都被殿下推了?” “这太傅我可当不起,”杨琰笑着摆手,“再说,我还病着呢。” 暖阁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披着一件厚重斗篷,斗篷上挂着零星碎雪,他揭开斗篷的兜帽,微笑着向屋内道:“诸位,别来无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旁侍候的唐安,他快步上前替来人解下斗篷:“韩大人,快请进。” 暖阁内的众人也都慌忙迎了上来,连声问道:“韩大人从越州回来了?这一路可还辛苦?” 韩平与诸位同僚寒暄了几句,而后走上前来,在杨琰面前正坐,稍稍欠首:“殿下。” 杨琰向他点了点头:“韩先生,越州的事都妥了么?” 韩平俯身道:“殿下手令传到越州后,已开仓发放赈粮三十万石,另有饥民鬻子者,皆已赎还。臣离开之时,越州已接连下了几场雨雪,这场大旱算是已经过去了。”他顿了顿,“此番殿下开仓放赈之事,越州百姓无不感恩戴德,甚至为殿下立了庙宇,将殿下奉若神明。” 听到庙宇等字句,杨琰只苦笑了一声,并未说话。 在一旁的刘适同倒点了点头:“这场大旱,朝中多不作为,而殿下却凭一己之力赈济灾民,此举自然甚得民心。” 李玉山摇头道:“殿下之力毕竟比不上举国之力,倘若皇上也像殿下这般仁德爱民,早早调度四方粮仓,此番大旱说不定根本不会有饥民饿死。” 韩平正低头看向他们枰中棋局,听到这话却微微一笑:“玉山此言差矣,倘若殿下是治国之君,还这样放赈,倒是嫌早了些。” 李玉山一怔:“韩先生何出此言,难道此番殿下在越州开仓放粮,有什么不妥?” 韩平摇头:“并无不妥,殿下身为亲王,在朝廷不能兼顾之时赈济百姓,不但博得仁厚之名,又能笼络民心,何乐不为。不过,”他话锋一转,“若是帝王如此,凡有灾荒便立刻发放赈济,天下哪有那么大的粮仓可以如此挥霍?便是有,也断不可这样行事。一旦百姓以为卧在家中便有米粮从天而降,谁会去挖渠引水,谁又会去耕种灾田。稻谷粟米,不过白白养了一帮懒惰虫蠹。只要生了懒惰之心,来年便是风调雨顺,百姓也懒于屯田耕种。长此以往,良田荒芜,年谷不登,又有哪个帝王能够担得起这样的后果?” 李玉山呆了片刻,躬身长拜:“是学生肤浅了,请先生教诲。” 他与温芷等人原本都是草芥寒门,无处投身,只能给不入流的官员做做幕僚,而后皆因韩平慧眼识珠,将他们引荐给了杨琰,这才得以出头。故而在韩平面前,他一直以学生自居。 韩平笑了笑:“玉山你见地学识都是不凡,只是初入官场,对这朝堂看得还不够透彻,”他伸手一指,“譬如这棋局,你与兰郁棋力相当,可你未能看穿他的布局,便不免要落入圈套。” 李玉山听出他有垂教之意,忙笑着站起身:“我原先想着这局棋多半是要输了,若是韩先生不弃,可否替学生指点一二。” 韩平也不推辞,走到他的位置上跪坐下来,小桌对面的温芷看见他,不由收起先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打起精神道:“韩先生,请。” 第84章 棋盘上黑子与白子间落有序,白子局面占优,韩平拈了李玉山所执的黑子,略一思索便落入残局。 温芷凝视着他落子的方向,只见这一子所落之处正断向自己的要害,不由一惊。而李玉山在一旁看着,更加惊叹:“韩先生这一步果然不凡,眼界高出我太多。”他轻笑自嘲道,“记得老师曾经说,各人的眼界因其所立之地而有不同,立于山脚,所见之处唯有方寸。立于山腰,视野开阔,可见村庄。而立于山巅,俯身远望,可见天下。若以棋艺来看,我只能算在山脚之人,韩先生却是在山巅上,只能让我等仰视。” 温芷也点头道:“韩先生不止棋艺高超,更对局势看得透彻,”他拈着棋子道,“就拿越州的事来说,起先拟定赈灾之策时,我还有些犹疑,毕竟每月所放赈粮仅够饥民果腹,远不足让他们吃饱。后来才明白过来,此举便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却也不让他们就此懈怠。饥民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应召下河,清除运河淤泥,又要开垦荒田,来换取来年的谷种。只有这样,第二年春时,他们才可重新耕种,以收成养活自己。” “如此以工代赈,可谓是万全之策了。”李玉山不由感慨。 韩平却摇头:“此番赈灾,全因公孙同有先见之明,粮仓中又有足数的米粮,方才得以料理妥当。倘若正值连年饥荒,仓廪虚乏,无粮可赈,我等便是再精于筹谋,却也不免要陷入困境。” 温芷向枰中下了一子,又若有所思地道:“以韩先生所见,真遇上这样的荒年,又要如何应对才好?” “若是举国之灾,便要看上位者的意思了。”韩平默默落下棋子,“为帝王者,总要有所取舍,只是取舍的手段不同而已。” “如甲子年关中大旱时,孝宗率百官往东都避旱,关内百姓大多流亡,因饥成疫,死者不计其数。到最后,甚至到了草木俱尽,饿殍盈野的地步。等到孝宗从东都迁回建安,统查关内人口,堪堪只剩半数。此事皆因朝廷处置不当,酿成惨祸,至今仍是孝宗受人诟病的地方。” 此事皆是众人熟知的,不由微微点头。 “另有一事,你们或许未曾听过。是太宗建元年间的事,那时大昭初立不过十余载,关中连续三年春旱,各府州县,粮仓皆空。眼看一场大饥荒在所难免,太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