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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好”,“四娘病愈了”,“四娘好好休息”,“四娘有空来坐坐”…… 这些声音都在提醒她,她是真实存在的! 她还是过去的那个四娘! 她笑着一一回应,也不顾身后跟着她跑的丫头侍从的喊停。 她跑过市场,街道,码头,跑得大汗淋漓,却酣畅无比。 她一个不慎,跌倒路边,立马不少熟悉的面孔惊慌失措地来拉她,给她搬椅子,给她打扇子,打水递手巾,嘘寒又问暖……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些她先前未放在眼里的人儿是这么可爱! 这一刻,她似乎理解了那道士口中:寻回自己,维持本心,好好活着,用力守着……竟是那般的实在,那般的实诚! 扇子飘出的风儿驱散了她心头的郁闷,清凉的绿豆汤化开了她心头的大火。此刻的她,比起那大仇大很,似乎更在意守住现下拥有的! 或许,这才是她真的想要的! 她没有停下脚步,她迫不及待继续跑了出去。 她要跑去官道旁看看…… 那里,有她最后要证实的!…… 在不久前的那个“噩梦”里,车队刚一抵达荆溪时,曾停在官道旁补过一次水。 当时的她将目光从车窗缝隙瞥了出去,沿路有一间小铺子。 正有身着绸缎的客商在看货。 “一两银子,这堆货我全收了!” “客官,这堆货三十个大酒坛,往日里少于六两银子是不会卖的!” “你也知是往日!若不是看着你那一对儿女可怜,我便只出八钱银子!” 程紫玉顺着他的手看去,那店家身后的大树上,爬了一男一女俩七八岁的孩子,衣裳破旧,瘦得皮包骨,正爬在树上捉知了。 他们正将抓到的一只知了拧了头,一人一半往嘴里塞,边干嚼着边嘴里还在念叨,说最近这知了太少了,要是下场雨就好了,到时候不但能多抓几只田鸡烤着吃,娘亲有田鸡汤喝,说不定那急病还能快些好…… “你卖不卖?不卖我就去别人家了!这种东西,这一路可不少!” “卖……卖吧!”那店家看了孩子们一眼,还是低下了头…… 当时的程紫玉几乎眼冒金星。 三十大坛,若是程家出品,至少要卖十两银!一般小贩,想要卖出五到六两银子并不成问题。 那个客商很明显只是从官道经过顺路做了笔买卖,且还是“看在了孩子可怜的面上”! 而面对明显不公的价格,那店家居然从了!也是从那一刻,程紫玉意识到状况比一月前入画口中描述的还要糟糕,就连物价也已崩了。 程家在荆溪虽一家独大,可有程家撑着,掌着物价,百姓才有赚头。 一两银子三十坛?他们可知这一坛从挖矿调泥,制成烧窑,要多少步骤,需多长时间,费多少人力,流多少汗水…… 很明显,当时的朱四已经将这个市场压榨完,或又已将市场全盘带走。 当时的程紫玉心头绞痛,压不住的腥甜便往上翻滚。 而后,两个孩子分知了吃,成了她落水前时不时在眼前跳出的画面…… 此刻的程紫玉莫名就是想要来这一趟,似乎只有用她的方式亲眼看到,论证过,她才能相信,她是真的回来了! …… 第八章 心血来潮 此时此刻的官道旁,那家陶器铺子前挂着块先前程紫玉并未瞧见的“昌氏陶艺”的牌匾。 那个店家身着八成新的夏袍,正站在门前揽客。 也是那棵大树,也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三四岁左右,正在树边玩着“木头人”的小游戏。 逃跑的女孩脚慢,一下被男孩抓住扑倒在地。女孩摔得满脸土,顿时哭了起来。 程紫玉忍不住上前将那女孩搀起…… 同样的铺子,同样的树,同样的孩子和店家! 这是他们四年前的样子。 她真的回来了! 孩子圆圆的脸,rou嘟嘟藕截般的臂,精致的夏衣,没有为了果腹而去放弃游戏,这都表明他们衣食还无忧。 这一刻,她的心头又开始一阵阵抽痛。 果然正如道士言:经历过痛,才知痛。看过四年前和后,才更能让她清楚,这痛有多刻骨!她脑中也越发明朗,究竟什么才是她最想要做的! 那店家赶来,一看是做梦都想攀上,却从来都只有远观的份儿,连话都搭不上一句的程紫玉,马上诚惶诚恐堆起了一脸笑。 “哎哟!我说今日喜鹊喳喳叫不停,竟是贵客上门了!这不是四娘吗?烈日当头,四娘这是去哪儿?四娘头上……哦,是了是了,四娘这是病愈了?四娘出这么多汗,热坏了吧?快,日头毒,快到屋里凉快凉快!孩子娘,快去,去买碗冰果子来招呼四娘!” “不用了!”程紫玉笑意渐深,“我只是路过!多谢大叔!” 见程四娘和颜悦色,那昌老板乐得嘴都咧到了耳根。 程家四娘现今是整个荆溪陶届头一份的贵人,这会儿上了他的门,他自是要使出了全身解数来攀个脸熟。 他自我介绍的一小会儿功夫,程紫玉面前西瓜凉茶瓜子蜜饯便摆了个一整条。 “那个……四娘大病初愈,可喜可贺!在下自当尽一份心意!在下不知四娘登门,倒是没有准备。好在手上倒是有一支珠花,四娘戴上肯定顶顶好看! 这是我家丈人从无锡捎来的,一水的太湖野生珠子,粉亮粉亮的,我婆娘脸黄,戴上也不像个……” 那店家一直在给他婆娘使眼色,这会儿赶紧拿了刚从里屋找出的一锦盒递上。 “大叔客气了!” 程紫玉看出他有所求,抬手便喝了他婆娘递来的凉茶,却适时打断了他,又将装了珠花的盒子推了回去。“多谢大叔的茶!正解渴!大叔一茶之恩,他日定当报答。” 店家面上顿时舒展了几分,到底还是开了口。 “一杯茶,谈什么报答,四娘真是客气。在……在下就……打听一句……那个,程家最近可还招学徒,我家大儿子今年十岁了……”他边说边在旁殷勤打起了扇。 程紫玉心头一颤。 昔日,与程家所有扯上干系的人等和家门悉数遭难。她眼前几乎再次出现那些沿着官道乞讨的熟人,叫她顿时遍体生寒,如芒在背。 她……刚刚就是情不自禁走过来,想看看能帮什么,似乎这般就能减轻一些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