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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份感激。 但其实,皇帝对他们孟家如此宽仁,到底是因为念着五代累积下来的战功,还是因为父亲麾下大将联名力保而不敢冒大不韪,这还有待证实。 他久不出声,说话这人惊觉失言,忙要请罪,他抬手阻了:“无碍。大家都懂的事,没什么可避讳的。” 他这话赤条条地一出口,孙南义脑门上冒出一阵冷汗,赶紧拿袖摆擦了擦,又意识到他方才用这玩意儿擦过酒渍,讪讪放下,道:“世子之前吩咐我等找段阔这个人,我等悉数查过了,我都司和行都司辖下,皆无此人。” 孟璟睨他一眼,语气淡淡:“一个大活人,遁地了不成?” 孙南义被这一记眼刀惹得额头汗珠不停,声音带了几分颤:“您是怀疑当年之事有诈?确实……段阔这人,当初负责死守宣府镇,敌军于清远门下围困天子,按律必得出城迎战护驾,但当日他所率领的开平卫,损伤不过三百余人。” “怪就怪在此处。”右首另一人接了话,“若是当真有诈,段阔和他背后那人怎会做到这么蠢?放着这么天大的把柄给人生疑么?” “也是。可你说,他若当真清清白白,为何先帝和都督所率部下几乎全军覆没,他那点不够零头的人马却基本无虞,他自个儿更是销声匿迹了?” 底下议论声纷纷,孟璟没出声,这些事不用他们自作聪明地来点明,他之前困在病榻上的那几年,将个中关键翻来覆去地理了千万遍,这些疑点,他自然也一清二楚。 只是,他之前毕竟行动不便,大部分心思都花在疗伤上,也精力不济,再加上赵氏百般阻挠,他又不能真下狠手对付自个儿亲娘,只能冷处理,办起事来自然不大方便,速度也就落下了,不然也不至于拖到如今。 他没出声阻止众人高谈阔论,其实这种争红脸的时刻,反倒更容易看透人心。 他冷眼看着这帮千里迢迢跑过来嚼舌根的大老粗们。心里慢慢有了数,便也没了再细听他们谈话内容的心思,一时之间只觉百无聊赖,觉得哪怕东流那个不上道的也比这些人可爱些,准备一会儿回去犒赏一下那个也半点都唠不到点子上的话唠。 这些人争论了一刻钟有余,仍旧七嘴八舌争论不休而一无所获,局面愈发混乱,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大家伙正处在手足无措的境地上,此番有人出声主持局面,自然都静了下来,八.九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右首那人。 俞信衡向孟璟拱了拱手:“世子应该很清楚,再怎么有凭有据,也不过是猜罢了,要弄清这些疑点,自然只有找到段阔这一步棋。” 孟璟颔首,不然他也不会大老远跑到怀仁去要求这些人盘查他们辖下的人。 “世子大可查查靖虏卫的景宁。”俞信衡接道。 在座皆是一愣,孟璟握住酒杯把玩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指节发白,指骨突出三分。 孙南义在旁看着,丝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将这难得的传世定窑杯捏碎。 但他却只是缓缓呼出了那阵灼人肺腑的气息,尔后不甚在意地问道:“靖虏卫属右军都督府辖下,同一都督府之下调戍很正常,跨这么远调?” “属下也不敢确定,只是,去岁中靖远发生一役,总兵官是景宁。”俞信衡严肃道,“这位总兵官用的战术,很像昔年段阔常用的,属下当时常和他打左右卫配合。” 孟璟深深看他一眼:“有几分把握?” “没有七八分,也得有五六分。” “好。”孟璟起了身,示意到此为止,不想再听他们聒噪。 孙南义赶紧捧着杯子上来:“世子这么急着走?也让我等敬您一杯再说。” 孟璟觑了外头一眼,楚怀婵的身形映在窗纸上,单薄而瘦弱,却在昏黄灯光中透出一丝温婉柔和之意来。 他微微抬头示意:“今日内人随行,改日再聚,诸位见谅。” 这煞神居然还惧内? 商议这般重要的事,竟然会带上新婚之妻? 况且,这人还是楚见濡的女儿。 孙南义手一抖,差点将整杯黄酒泼在他身上,吓得一哆嗦,赶紧侧身将路让开。 孟璟出门,楚怀婵见他出来,第一反应居然是凑上来用她那狗鼻子闻了闻,随即新奇道:“诶?你还真没喝啊?” 孟璟嫌弃地把人拨到一边儿去,自个儿往前走,她欢快地跟上来:“那还挺听话的……” 孟璟回头,面色不豫地盯她一眼。 “不是,”她赔了个笑,赶紧改口,“是您挺有自制力的?” “那我一会儿请你吃糖葫芦啊。” 她尾音轻轻上扬,欢快之意难掩。 刚进屋拿了录册折返回来的扶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这姑奶奶的架势,换个人能直接被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爷扔到阳河里去喂鱼,但他不敢在孟璟跟前乱说她的不是,只得沉默着沿来路将二人送了回去。 他们甫一上岸,东流急急忙忙地迎上来,说薛敬仪现下已至门口。 楚怀婵脱口而出了一个音节:“谁?” 孟璟看过来,她赔了个笑:“算了,我不问了。” 这事其实在他意料之中,他猜到这人必然是个麻烦,但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他眉头微锁,问:“带了多少人?” “孤身一人。” 他笑了声:“倒也是个胆大的。” 都察院出来的人,终究不敢掉以轻心,扶舟不敢再耽误,忙指挥人将蚱蜢舟拖开藏好。 孟璟往后觑了一眼看不出异样的湖面,带着楚怀婵往前头去。 他俩刚一进门,薛敬仪已杀了进来。 姑娘们见有客来,蜂拥迎上去,将他环在中心,恰到好处地阻了他一刻,令他一时无暇探看这边的情况。 楚怀婵目光越过环肥燕瘦,最终锁在此人身上。 他着霁青色圆领长袍,长袍边缘绣着细密的暗八仙纹,繁复中自有一段简约风流。 兴许是因为匆匆赶来,他还背着一把未及卸下的三弦琴,乌木琴头斜斜支出左肩一寸。 南弦丝竹,旧乐入耳。 她恍然失神。 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蜷握成拳。 孟璟留意到她的异样,以为她是吓着了,跟着看过去。 他漫不经心地觑了一眼这位赫赫有名的都察院铁钉子。 对方尚且被困住,但不过也就是一会儿功夫,早晚会过来的,可孙南义他们完全撤出还需要一阵子,不然光是都司佥事擅离职守这样的罪名扣下来,也至少是连贬三级无法转圜的后果。 他如今能用的人并不多,折个一两人尚可,但今夜牵扯到其中的人不少,其中更有几个还算忠心的,值得一保。 他琢磨了会儿,目光落在一旁争相作画卖诗的艺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