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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东厂探子再度送来了新找到的资料,直接送到了沈府沈无疾的手上,都没过何方舟的手。 沈无疾拆开看完,笑了一声,将纸递给何方舟。 何方舟忙接过来,捧在手上一看,顿时愣住了。 他看到档案上所写,那王贵的小妾生有一女,嫁给了一个守城小吏。 那守城小吏有一表哥,是当时的宫中御医。 御医的小姨子嫁给了兵部侍郎。 那兵部侍郎,姓君,生了两个儿子。 大儿子名叫君亓,小儿子,名叫君天赐。 “王贵此等人,咱家先前是不知道的。”沈无疾冷冷笑道,“但君亓,咱家却知道。他爹是兵部侍郎,可因在战时丧心病狂、狗胆包天,贪贿军粮军饷,东窗事发,判了斩立决。家眷本要流放岭南,君亓却不知怎么的在先帝面前得了青睐,先帝不仅寻借口放了君家其他人,更是越级重用君亓,令他从戴罪之身,活生生做到了太尉。 先前听当今圣上对金玉所言,君亓是送了自个儿媳妇给先帝睡,这才得了盛宠。可咱家琢磨着,先帝万人之上,若睡个人媳妇就给人做太尉,那太尉可就太多了。” 君天赐霍然睁眼,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使劲地咳嗽起来。 守在屋外的丫鬟听到声响,急忙进来扶他拍背递水地侍候,好容易才令他舒坦一些。 君天赐的脸色比平日里更苍白,额头上满是汗,虽不咳嗽了,却大口地喘着气,眼前发黑,手脚颤抖。 “小的这就去请御医来——”丫鬟说着,正要往外跑,就听君天赐嘶声道:“我没事,谁也别叫,你出去。” 丫鬟侍候他有些时候了,知道他的脾性,便也不多话,立刻默默地退出去了。 君天赐呆坐了会儿,扭过头,恹恹地望着窗外亮了的天。 他又梦到自己小时候了。 他甚至梦到了自己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 一片漆黑,都是一片漆黑。 这令他很难分清自己是出生了,还是没出生。 因为直到他十岁以前,他都是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面。 那屋子是厚厚的石头砌成的,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没有窗户,他也见不到外面的人,只在角落里有一个很小的洞口,时不时从外面塞进食物、清水、药和衣服等东西。 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他记不清自己怎么知道吃东西和洗漱的了。 十岁之后,他才被放出来,才见到了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 他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学人说话,听懂人们在说什么。 他才知道,自己是一个“药人”,或者说,是一个试验物。 起因是曾有人在某地发现了一个千里眼顺风耳的奇人,可惜那奇人不知怎么,被发现后很快就死了。 可这事儿总是传得快,叫皇帝知道了。 皇帝起了兴趣,底下的人自然投其所好,四处打听类似的事儿,零零散散,竟打听来了不少奇人轶事。 寻常人听了,也就听个乐子。 皇帝听了,却起了心思,想要也拥有这些神仙本事。 上有所好,下必迎合之。 君天赐是被自己的亲爹所连累,才成为了这个试验品。 君天赐的亲爹正是沈无疾口中那个因贪贿军饷而被斩立决的兵部侍郎。 但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君侍郎真正触怒了圣上的原因,非是贪贿军饷,而是他为求圣宠,剑走偏锋,非但私下买卖活人来试药,进献给皇上的“仙丹”里,还有尸油及许多诡异之物,皇上服用多了,将来长不长寿不知,只知除了龙精虎猛外,没别的“神仙本事”了。 忽有一日,皇帝呕血不止,好容易才救回一条命,却从此一蹶不振了。 太后大为震怒,下令处死那等妖臣贼子。 而君天赐当初被拿去做试验,则是因君侍郎先剖了别人的妻儿入药,那人愤恨之下,设计偷了君侍郎新生的小儿,本要杀死,以牙还牙,却又一时心软,思来想去,便留这婴孩一命,却要折磨他,否则愧对妻儿在天之灵。 至于君侍郎死后,君亓如何得回圣宠,又是另一回故事了。 225、第 225 章 君天赐起身之后, 洗漱一番, 又恢复了平时那不死也不活的平淡模样, 吃过药膳,就去了西郊别院——的地下。 沈无疾没有猜错, 这西郊别院从未被废弃过。 入口自然不在这别院里面,而是从别处一民居里, 打开机关门, 走过长长的一段甬道, 才会到达几乎已经被挖空了的西郊别院的地下。 君天赐坐在轮椅上,被心腹推着通过这段甬道, 他似没有骨头似的, 略微佝偻着上身, 斜斜地蜷缩在轮椅里,看起来仿佛这轮椅大得过分。 然而,不过是因为他瘦得令人心惊。 若是此刻叫洛金玉来看, 便会发现,君天赐比起前一阵子, 又体弱了许多。 炎炎夏日,虽地下阴凉些,可别人也不会如他一样,已披上了大氅,手里抱着暖炉,仍不觉热,嘴唇有些淡淡乌色。 终于过完了那长长的、虽然两侧挂着油灯, 却仍嫌昏暗的甬道,进到了一间大厅,两侧都是严密的木栅栏,分隔出许多小间,每个小间里有一个人,门口挂着一块小牌子,写着里面人的简略资料。 听到轮椅轱辘的声音,小间里的人有的防备或恐慌或愤怒或仇怨地看过来,有的,则已经麻木了,一动不动地继续僵在远处,如同尸体一般。 但没有人敢出声。 因为有一个黝黑的矮汉守在旁边,手里拿着挂满了倒刺的鞭子,鞭子另一端浸泡在盐水里,随时会狠狠抽打随意说话的人。 除了鞭子外,还有烙铁等刑具。 君天赐没有兴趣多看这些人,继续恹恹地缩在轮椅里,被人推着往里面去。 他心中冷漠地轻蔑着这些人。 ——不敢反抗,怕被打死。可难道他们以为,不反抗,接下来就不会死了吗? 他总是瞧不起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 别人反抗了,他便要轻蔑道:还看不清局势吗?螳臂挡车的傻子。 别人不反抗,他同样轻蔑之:连反抗都不敢? 君天赐很少有看得顺眼的人或事。 他常常觉得这个世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配存在。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或是蝼蚁,或是牲畜,可蝼蚁牲畜尚且有自知之明,人却没有,因此蝼蚁与牲畜配存在,人不配。 心腹推着君天赐过了一段路,又进了一道石门里。 这道石门里的地方比刚才更为宽敞,没有了木栅栏,就是浑然一个完整的石屋子,四周整齐地摆放着柜子、架子和书卷等物,顶上是圆弧形,镶嵌了好几颗硕大的